想着想着,他額角已然冒出了細汗,狠狠心便要張嘴吞下那蛇膽。
誰料寒春竟忽然往後撤了半寸。
百裡忍冬咬了個空,疑惑擡眼,便見厲無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難以下咽?”
百裡忍冬咬緊牙關,心裡仿佛有兩個人在打架,一邊勸自己:“吃了也罷,修行重要。”另一邊卻在反駁:“這東西又腥又滑,入口豈不惡心死了?”
他硬生生把眼神挪回到那團東西上,嘴硬道:“無事,弟子能吃。”
說罷便要接着張嘴去咬。
厲無渡卻徹底将寒春移了開來。
“嬌氣。”她不輕不重地斥了一句,語氣中卻聽不出半分怒意,“罷了罷了,為師給你用清水涮涮,煮熟了總該好些。”
“愣着做什麼?”見他呆在原地,厲無渡輕踹了他一腳,“為師都要親自為你做羹湯了,火還得我自己生不成?”
百裡忍冬一聽,哪裡還敢拖延?慌忙轉身就去拾柴火生火,然後等着他師尊架鍋燒水,将蛇膽料理了。
厲無渡見火生好,從芥子戒中取出一原本用來盛藥液的小鼎,用靈力水流洗淨後放入蛇膽,撒了些調料藥材便蓋上蓋子開始焖。
百裡忍冬見她動作娴熟,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師尊也擅庖廚嗎?”
厲無渡随意一笑:“算不得擅長,隻是未入道前跟着父母學了兩手,如今這麼多年過去,能記得的也十分有限了。”
說完不見百裡忍冬有回音,她轉眼看過去,被少年驚訝的神色逗到:“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又不是生下來便是靈丹好幾轉的大能,從凡胎之身一步步修上來,有些俗家經曆也不見得多稀奇吧?”
百裡忍冬聽到這話,臉上一熱,急忙正襟危坐低聲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着……師尊平日裡仙風道骨,想象不到您也有過煙火凡塵的日子。”
厲無渡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仙風道骨?”她尾音微挑,随手将手中的勺子扔過去,“既然如此,這鼎湯也該你來守着,為師可不能失了這份體面氣質。”
百裡忍冬愣了一下,慌忙接過勺子。
厲無渡示意他掀開已開鍋的鼎蓋,百裡忍冬照做無誤,下一刹那便被熱汽撲了滿面。
藥香沖得少年鼻子一皺,他本想退後一步,卻又覺師尊目光如炬,哪裡敢表露半分退避,隻得硬着頭皮盯着小鼎,手忙腳亂地攪動着。
厲無渡見狀,心中好笑,幹脆在一旁尋了塊岩石坐下,單手支頤,漫不經心地說道:“忍冬,記住了,這蛇膽羹雖不是什麼至寶,卻有凝練氣海、滋養丹田的妙用,你離凝出靈丹隻差一線,喝了它,便可即刻閉關沖刺,修道之人免不了吃苦,不可嫌棄。”
百裡忍冬聽得肅然起敬,連連點頭,心道:師尊已如此煞費苦心為自己炮制,一會兒即便是不好喝,他也不能表露出來寒了師尊的心。
片刻後,蛇膽羹已然煮好,藥香四溢。
厲無渡探頭瞧了一眼,對百裡忍冬道:“好了,趁熱吃吧。”
百裡忍冬低頭看着那一鼎蛇膽羹,湯面一片碧綠,散發着一股藥香,其内又夾雜着隐隐的辛香。
他原以為蛇膽會腥得讓人難以下咽,可湯香撲鼻,竟意外地清新,倒讓百裡忍冬心頭一松。
他試探着喝了一口,緊接着眼睛微亮。
蛇膽羹湯汁溫潤甘醇,入口略帶一絲苦意,但苦味與藥香相融,并無什麼古怪滋味。那滑膩的蛇膽也被煮得細膩軟糯,絲毫沒有想象中的惡心滑澀,反而帶着一種奇異的彈性和鮮美。
他不由得擡眼看向厲無渡,欽佩道:“師尊,您竟調制得如此精妙,一點腥氣也沒有了!”
厲無渡淡淡一笑:“蛇膽本就不怎麼腥,即便是生吃,也是先苦後甜,先前是你自己多心罷了。修道之人,講究心境清明,若連一口羹湯都先入為主,怎能不被外物所擾?”
百裡忍冬聽得一怔,随即點了點頭,将師尊這番教誨默默記下,然而等到吃完,少年又忍不住添上一句:“若是師尊不修道去做廚子,怕是也會名動天下。”
厲無渡哂然一笑:“為師可沒那份耐性天天鑽鍋竈。”
說完她頓了頓,目光淡淡掃過他手中見底的鼎,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半大小子,餓死老子,為師養你倒還真有點兒壓力。”
百裡忍冬一時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鼻子道:“弟子不是貪吃,隻是沒想到這羹湯竟如此好……好入口。”
厲無渡略帶得意地哼笑一聲:“罷了,說起來,這蛇膽原就是為了助你凝丹所用的,看你這般模樣,為師也算沒白費功夫。”
“眼下吃也吃了,該去閉關凝丹了。”
她收了洗幹淨的鼎,就地在山谷中開了個洞窟把百裡忍冬塞了進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