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忍冬包紮完回頭去找師尊時,才發現那裡已經沒有了人影。
他在大比衆多擂台各處都尋了一遍,也未能找到那道白衣身影,隻好抱着師尊可能先回去了的念頭,在大比第一場全部結束後,跟着劍宗大部隊一起回了監兵仙島。
結果還真的發現了在院中等着自己的師尊。
“師尊!”
少年驚喜地加快步子進了門,那股精神頭看着完全不像是個剛被刀砍完的傷号。
厲無渡一如往常般毫無異樣地笑了笑,招呼他近前來。
百裡忍冬聽話地走了過去。
“你今日在擂台上與密宗弟子交手,為師雖未看見全程,不過據為師對密宗的了解,他們路數殊異的功法或許會在你體内留下暗傷。”厲無渡張嘴就給密宗和年輕時的自己扣了口鍋,“為師這兒有一顆治療暗傷的丹藥,你吃了它,然後去好生調息一番,别落下什麼毛病。”
“好的,多謝師尊。”
百裡忍冬看着師尊遞過來的圓潤靈丹,不疑有他,接過來便吞進了肚裡。
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感覺肚子裡暖洋洋的,烘得他渾身舒适,當真有種四肢百骸都被泡在溫水裡的感覺。
不過就是太舒服了,讓人想睡覺。
一陣陣困意上湧,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眼皮子逐漸發沉。
厲無渡看着他這副模樣,知道這是藥效發作了,便趁機勸道:“既然困了,就去休息吧,養好精神,之後才能更好地與人比拼。”
百裡忍冬又打了一個呵欠,思維已經在越來越強烈的困意沖刷下混沌了起來。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轉身去找自己的卧房,卻在半路上直接失去了意識。
跟在他身後的厲無渡及時出手,接住了差點一頭栽在地上的少年,随後将他抱起送了回去。
百裡忍冬在靈丹内混入的強力催眠藥作用下睡得極沉,不過不知是不是在睡夢中又聞到了熟悉氣息的緣故,他竟下意識摟住了厲無渡的脖子,死活不願意松開。
厲無渡嘗試幾次,都沒辦法在不弄痛他的情況下掙脫出去,無奈之下隻好跟着一起上了榻,就着這個被摟着脖子的姿勢開始了祛除魔種的過程。
魔種寄生在修士的靈台之中,未被激活時隐藏極深,厲無渡為了能夠将它勾出來,隻能将自己的掌心和百裡忍冬的眉心割破,讓傷口貼合在一起,以此來近距離引誘魔種。
血液交融,厲無渡閉上雙眼,掌心貼在百裡忍冬額頭細細感應着。
沒過多久,那魔種果然被魔血的氣息吸引,按捺不住地微微動了動,如同一條隐匿的毒蛇,被香噴噴的獵物吸引,試探着探出了頭。
上鈎了。
但不知道是因為察覺到魔血的所有者非本尊,還是厲無渡仿造出的魔血效用不夠,魔種雖有所反應,卻遲遲不肯順着厲無渡的牽引離開百裡忍冬的靈台。
厲無渡皺起了眉,心中有些猶豫。
她在猶豫要不要冒險繼續催生魔血。
眼下魔種始終頑固不動,若想成功取出它,厲無渡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催動天魔變,催生出更多的魔血來吸引魔種。
可是這樣一來,溫瓊枝的這副身體就會被魔氣侵蝕,再加上到時候從百裡忍冬體内吸過來的魔種……
厲無渡很清楚這二者同時加諸于身的後果——走火入魔。
對正道修士而言,走火入魔幾乎意味着是一條死路。
自古以來,凡走火入魔者,運氣差一點的直接爆體而亡,而僥幸撿回一條命的,也無一不是經脈紊亂、神智受損,除非徹底轉修魔道,否則最終的下場也是被體内亂竄的魔氣給搞死。
厲無渡前世修至天魔九轉巅峰,雖仗着自己經驗豐富,有底氣保證這具殼子的修為和神智如常,但若是有人特意探查她體内情況,那決計也是瞞不住的。
再就是,日後她體内的魔血和靈氣時不時就會互相沖突,少不得要受些痛楚折磨。
不過比起走火入魔被發現後的麻煩,這些倒都是小問題。
她正遲疑着,忽然,陷在睡夢中的百裡忍冬不舒服似的皺了皺眉,口中呓語道:“師尊……寒春……不要。”
厲無渡在這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中睜開了眼,看着自己掌心下少年皺起的眉峰。
這張臉眉眼輪廓十分熟悉,但如今尚顯青澀,還沒有五百年後那般霜雪覆面的冷色。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對這張臉留有印象的時候。
那時,她剛剛設陣伏殺了真正的溫瓊枝。
當時她立在陣外,看着仇人被殺陣撕得粉身碎骨,連一片渣滓都沒有剩下。
溫瓊枝最後的慘叫和詛咒聲也在耳邊漸漸消弭,世界重歸安靜,是許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安靜。
厲無渡就在這一片安靜中莫名走起了神。
她忽然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