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
不過很快,他就沒有了繼續茫然的時間——因為魔尊回來了。
厲無渡甫一踏入寝殿,便察覺到了不對。
暗中潛伏着數道強橫魔息,而這明面上的殿中三人,雖表現得和她出關那日回來時所見無幾,但厲無渡還是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兩個“魔侍”舉止間有些僵硬和緊繃。
她一隻腳已邁入門檻,當下隻頓了頓,便若無其事地揚起一個邪肆漂亮的笑意,沖着依然被鎖在榻上的百裡忍冬走了過去。
“今日酒醒了?”
她恍若一無所覺般,挨着青年坐在了墨玉榻上,調笑似地問道。
百裡忍冬的身子在她坐下來的一瞬間便忍不住微微緊繃起來。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這殿裡明裡暗裡的視線統統都集中在了自己和厲無渡身上,并且,那柄即将插入厲無渡心口的毒簪,此刻就插在自己發間。
他心中複雜難言,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去,躲開她似探究似哂笑的視線。
但厲無渡沒錯過他蹙起的眉頭。
她心裡頓時有了數——看來,這位也是知情者了。
知情而不報,除同謀外,别無他想。
魔尊的眼底深處驟然冷了冷。
不過,她被人算計的次數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遭,恰好她今日有興緻,不如就陪着他們耍一耍,看看這幫家夥背着自己到底排了出什麼好戲。
于是厲無渡勾着唇,笑意不變地喚那兩個“魔侍”上前來:
“今日怎麼不見你們和他一塊兒彈琴飲酒?是不是你們誰沒伺候好,惹得他生氣了?”
兩人心頭一寒,心道這陰晴不定的魔尊不會要借故直接弄死自己吧?
秾麗少年反應快,連忙賠笑道:“尊上明鑒,我二人決不敢怠慢百裡公子,隻是公子他堅持等您回來聽曲共飲,我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呀——您說是不是,百裡公子?”
他充滿希冀地看向百裡忍冬,繃着假笑在心底狂喊:百裡師兄求你了一定要說是啊!一定要配合我們啊!
百裡忍冬看出他意思,自然不會拆同道的台,便默默地點了下頭。
厲無渡見此,眼底神色愈深,卻露出個緩和舒朗的笑,吩咐二人道:“既然如此,那還不趕緊把你們的酒和琴都備好?”
“今日,我便陪你百裡忍冬喝個盡興,好不好?”
她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着百裡忍冬耳邊問道。
百裡忍冬閉了閉眼,騎虎難下,他不能說不好,便隻能繼續點頭:
“好。”
他幹巴巴道。
兩名卧底頓時大喜,心想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魔尊果然未曾起疑。
他們趕緊擺好琴,斟滿酒,殷勤小意地伺候着厲無渡和百裡忍冬。
魔尊接過秾麗少年遞過來的酒杯,一掃一聞,心底的惡意揣測不由微頓——為何,竟不是毒酒?
隻除了這酒香格外馥郁些外,厲無渡再沒覺察出其餘不對。
她耳邊響起琴師彈奏的琴曲,樂聲杳杳,婉轉奏鳴,也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厲無渡因這意料之外的布置興味更濃,她索性仰頭飲盡杯中酒,随後神情憊懶地倚靠在百裡忍冬身上,滿臉沉醉其中。
青年劍修的身體僵了僵,卻并未移開,而是破天荒地任她靠着。
厲無渡靠在他肩上擡眉斜眼去看,隻能看到一截弧度清晰的下颔線,以及他半垂下來遮住了眸子的眼尾。
唔,清冷、漂亮。
但從臉上看,看不出什麼來。
她的視線随即一路向下,滑過他的喉結、鎖骨以及被衣物包裹住的胸膛,最後落到了他盤膝打坐時,本該放松搭在丹田處的雙手上。
此時,那雙玉骨雪肌般的修長雙手一點兒也不放松,它們無意識地捏着掌下的一片布料,捏得骨節微微發白。
酒香似乎更濃了,琴師指下的譜子也漸入到一個更加纏綿的章節。
厲無渡望着那雙手,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十分地想拉過它們,咬一口。
這念頭一出,她才恍然驚覺這次他們聯合起來給自己下的是什麼招!
——天心曲,婉轉動聽,有刺激魔修加快運行體内魔功的功效;無憂酒,取魔界百花釀造,有使魔修一醉忘憂,緩解分裂雜念擾亂神智的功效。
可這二者合在一起,就成了天心曲催發氣血、無憂酒混沌神魂的引人入欲之手段。
他們是想讓自己對百裡忍冬動情動念,然後好趁着自己意亂情迷松懈之際,出手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