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過了一會兒後,劍君就不得不擰着眉頭承認,是自己異想天開了——
居然以為憑借言語便能将人從大妖的幻境裡喚醒……再怎麼說,那也是人家萬年以來憑此吃飯的本事。
就在這時,依舊沉浸在夢魇中的厲無渡忽然停下了哭泣,她不再瑟瑟發抖,那張猶帶淚痕的臉上也呈現出神志逐漸消失的呆滞之色。
正在沉思的百裡忍冬頓時眉眼一沉:不好,再不想辦法,大妖就要成功徹底吞噬她的神魂了!
來不及再多想,他周身魂力澎湃而出,直接撞向困縛在厲無渡周圍那層無形壁障,伸手想要去抓她開始變得透明的肩膀。
隻聽得一聲沉悶震響,百裡忍冬感覺自己的魂體像是撞上了一堵鐵牆,悶痛自撞擊處擴散開來。但他神色未變,隻是微微緩了一瞬,便咬牙再度凝聚魂力,硬生生撞了進去!
魂體因強行突破障壁而再次受創,百裡忍冬卻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而是趁勢探出手,一把抓住了厲無渡:“醒醒!”
兩人相觸的刹那,百裡忍冬猝不及防地一顫,一股酥麻細微的電流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心中微微一驚,差點下意識甩開手,随即猛地意識到現下他和厲無渡的狀态算什麼——嚴格意義上來講,像他們這樣神魂與神魂之間的直接相觸,與神交一般無二。
這在修士之間本是極為隐秘且私密的事,通常,是隻有道侶才能做的。
想到這一點,百裡忍冬僵住,随即皺眉。
他握在厲無渡肩上的指尖一度想要松開,但就在這時,厲無渡的魂體卻輕輕一顫。
……有反應了?
劍君要松不松的手頓住,片刻後下定決心似的微微收緊。
而随着他的動作,厲無渡原本呆滞的魂魄竟因為這點接觸泛起了微弱的漣漪。
她緊閉的眼睫微微抖動,唇角顫了顫,像是終于從無邊的夢魇深處抓住了一點對外界的感知。
百裡忍冬見狀面露猶豫之色。
靠喊叫,靠言語,都喚不回她,眼下看來唯一有效的方法便是神魂相接,但……看厲無渡的情況,若隻是目前這種程度,恐怕還不足以刺激她醒來。
要……做嗎?
正道劍君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追殺了兩百年的妖女,那張臉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過如此脆弱的情态,可如今卻在外面不斷輪回的童年夢魇中變成如此……可憐的模樣。
他閉了閉眼,心一橫,索性傾身而下,将自己的魂力悉數渡了過去,與她的魂體徹底交融。
……
酥麻刺痛的感覺頃刻間席卷全身,魂魄像是被細細柔柔的絲線纏繞住,每一寸都緊緊挨着另一個靈魂,不分彼此。
二百年時光過去,轉世重生,厲無渡在紙紮詭城的客棧裡又一次體會到了這熟悉的感覺。
百裡忍冬靈台内的認知污染在魔尊強大的神魂面前不堪一擊,很快就被用作棄料的一小團魂體包裹着同歸于盡,泯滅無蹤。
一切搞定,厲無渡毫不沉溺于神交帶來的感覺,幹脆利落地退出了百裡忍冬的靈台,就像前世他所做的那樣。
可沒想到,睜眼便對上了一雙濕漉漉泛着紅的眼眸。
少年早在清除污染的過程中便逐漸清醒了過來,緊接着便被神魂傳來的陣陣強烈刺激給弄懵了。
“師尊……”他眼底還有些失神地喃喃着,“剛剛那是,什麼?”
“哈哈。”厲無渡幹笑一聲,一股羞恥感湧上心頭——開什麼玩笑?!難道前世她被百裡忍冬救了之後也是這樣一副模樣嗎?!!
她看着眼前少年一塌糊塗的臉,眼角還有被逼出的生理性淚水,感覺自己被回旋了前後兩輩子的飛劍正中眉心,後知後覺地尴尬起來。
不過到底是人老臉皮厚,兼之做了百裡忍冬這麼久的師尊,厲無渡十分清楚小死對頭現在的學習進度——除了練劍便是打坐,去藏書閣也是借劍譜和法訣回來看,再加上此時他涉世未深,絕無可能了解神交之事。
因此厲無渡繃着一張若無其事的臉,從榻上起身道:“你方才認知污染發作,差點被奪了心智,為師用神魂之力救了你,既然醒了,就趕緊内視檢查一下自己靈台,看看是否還有哪裡不妥?”
少年果然被這番說辭糊弄了過去,他還帶着點因先前餘韻而殘留的恍惚,老實地依言盤膝坐好,閉上眼開始内視靈台。
厲無渡見狀暗松一口氣,正打算也平複一下自己的狀态——神交是相互的,百裡忍冬受到的沖擊自然也同樣會加諸于她的神魂之上,隻不過她有經驗,所以才能硬撐着不露出端倪。
然而就在此時,她忽然聽見窗外傳來輕微的動靜。
風?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