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您添過什麼堵了。”他聲音帶着死水般的沉寂。
那并不是質問,反倒更像是放棄抵抗後的自暴自棄。
“小時候,您帶着漁歌跟哥去美國,隻留我一個人留在國内,高中的時候,我被學校裡的人罵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經受了那麼長時間的校園霸淩,你們有誰關心過我?有誰打過電話問問我過得好不好?”
“我從小努力學習,就是想讓您覺得我并不是那麼不值一提,我也可以讓您驕傲,讓您省心。”
“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不過隻是一場笑話。”
宋硯書是在嘲諷曾經的自己,他将自己曾經的付出貶低的一文不值,他在否認自己的同時,也是在一點一點将自己從渴望父愛的漩渦中剝離出來。
他每說一句,都是在讓自己心死一次。
宋父不願再聽下去,他隻覺得渾身氣得發抖,臉色極差,作勢就要往樓上走。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身後驟然傳來宋母跟宋祁的驚呼聲。
他迅速回身,僵在了原地。
隻見宋硯書手腕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五六道血淋淋的口子,鮮血一股股冒出來,完全不受控制,那出血程度簡直有一種要把宋硯書渾身血放幹的勢頭。
宋祁摁住他的傷口,宋母慌慌張張拿出手機叫救護車。
而宋硯書的目光停留在宋父身上好久好久。
他表情淡淡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是對疼痛麻木,父子倆頭一回對上眼,卻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
宋祁靠在窗邊吹着晚風,剛下過的雨洗淨了空氣中的泥濘,深深吸入一口氣,便渾身通透,筋脈皆被打通,但此時此刻,卻讓他深感寒冷刺骨。
他沉默着,就連幾十分鐘前暴怒的宋父也沒了聲音。
“爸。”
宋父回過神來,剛才宋硯書渾身是血閉着眼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他是頭一回見到宋硯書如此毫無生機的模樣,也是頭一回,為小兒子花下了時間。
哪怕隻是陪着他在救護車上的那十幾分鐘。
宋父揉着眉心:“我沒想到,他能為了漁歌自殺。”
宋母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即便她在商場上雷厲風行多年,但說到底她也是一位母親,一位疼愛孩子的母親。
“宋學智!你難道真的蠢到認為兒子是為了漁歌自殺的嗎?”
她竟然才意識到,跟自己同床共枕幾十年的丈夫,對他們的小兒子是如此的毫不在意……
“兒子那是對你的所作所為感到心灰意冷!你剝奪了他的希望!他要活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宋父仍舊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剝奪他什麼希望了?我不過就是沒給他繼承人的身份,讓他留在宋氏,即便他沒有繼承公司,他也可以從中獲取很多利益!”
啪_
世界安靜了。
回蕩在走廊的,是陣陣粗重的呼吸聲。
“利益,你眼裡除了利益還有什麼?”
宋母隻覺耳邊一陣轟鳴,她氣得血壓飙升,手指發麻。
“漁歌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
吼出這句話之後,宋母徹底沒了力氣,她閉上眼,最後一滴淚滑過臉頰,靠在宋祁懷裡無聲哭泣。
這個夜很漫長,漫長到宋硯書始終在昏迷中。
這個夜很短暫,短暫到宋父還沒想通,天就亮了。
他自诩對兩個兒子的愛并不偏向,可當他翻開相冊,試圖尋找兩個兒子的兒時回憶時,卻發現,宋硯書早已在他的手機中消失,甚至唯一一張照片,還是他在給宋祁拍照片時,宋硯書偷偷探出了一顆腦袋,小心翼翼地入了鏡頭。
曾經宋祁也曾拉着宋硯書到他面前,讓他給弟弟也拍一張。
可那時他卻說:“弟弟不上相,爸爸要是給他拍醜了,弟弟會哭的。”
因為宋硯書并沒有反駁,所以他便沒再在意過這些。
宋父點開相機,對着病床上昏迷的宋硯書按下快門。
指尖滾動着,他翻看着屏幕裡的人兒,一顆淚毫無征兆地掉下來,幾乎要将屏幕砸碎。
“硯書,爸爸說錯了,你特别上相……”
可他聽不到了。
這是宋硯書八歲後,宋父第一次,伸手觸碰了兒子的手,指腹延伸至宋硯書的手腕,卻摸到一塊皺皺巴巴的皮膚,他再次愣住,撩開病服的袖子,一道猙獰的疤痕闖入眼簾……
這是什麼時候弄傷的,他為什麼不知道?
“這是阿硯上次參加酒會弄傷的,那次他被人下了藥,有人在他手腕上刻了一個女人的名字妄圖陷害他,後來他拼命逃出來,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硬生生把被刻了字的皮膚一點一點割下來而留下的痕迹。”
宋祁的聲音出現的突兀又違和,可這一次,宋父的目光卻停留在了宋硯書的手腕上,久久無法回神……
“他一定很疼吧。”
“起止是疼,他差點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