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姜離終于能睜開眼。
她此刻隻覺自己這雙眼睛,是被安在了另一副軀殼上,千般萬般不适。
準确來說,連眼睛都不像是自己的。以前的她,可無法躺在床上就能看清頂梁上米粒大的扁蛛正縮在自己的網陣邊緣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姜離艱難地撐起身,繃起一隻腳夠來床榻邊的靴子,可起身後卻是腳下一軟癱倒在地,打翻了一旁矮凳上的水盆。
“哎喲——”姜離吃痛出聲。
這一跤,膝蓋不過是磕到了還鋪着絨氈的地面,便頓覺疼痛不已。
盆内水花飛濺到肌膚上,尚有餘溫,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勤勤換了幾回。
姜離撐着矮凳,借力緩緩起身,然後慢慢坐回床榻,等待這頭暈目眩和肢體無力感消失。
她閉上雙眼,努力撫平呼吸,以自閉視聽的修習之法,摒住外界帶來的肉感不适,再逐步釋放血脈,循序漸進地将神識融入這煥若重塑的軀體。
窗外近處的寒風呼嘯肆虐,遠處的腳步聲嘈雜無章,仔細聽辨,有一串腳步聲,朝着她的方位越來越近。
姜離輕嗅,卧房的空氣中融化着一股沉靜的香氣,讓人安神定性。她循着香迹打開了卧房的門,外室的濃郁旋即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姜離慢慢走到香爐跟前,略微俯身,用臉去接應爐眼中騰起的袅袅青煙。
煙氣氤氲雙眼,姜離下意識擡手去揉。
那漸行漸進的腳步聲,勾起了她睡夢中的回憶。
姜離不禁疑惑,是又有人被困在洞裡了?這麼不小心?
她開始努力回想自己昏睡時“聽”到和“看”到的所有,試圖去僞存真。
睡夢中依稀聽見有人說要解開五行禁制。
而眼下自己的視聽嗅觸四感都已煥然一新,味感更不必說,湯藥的苦澀尚殘留在口。如此看來,自己體内五行禁術确實是被人完全解開了。但不像是師傅所做,因為師傅向來叫她“小離”,族長和爹爹倒是喚她“阿離”,可爹爹并不在族中,族長也并不擅長針術。足夠了解五行針法,又膽敢在她頭上動土的……
難道是姜行?
思及此,姜離轉身回到卧房,草草加了件往日常穿的外裝便打算出門。
甫一打開大門,姜離就被撲面而來的風寒和刺目的白光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背靠大門緩了緩自己的眩暈,又氣又無奈地摸進了族長大人的寝房,在衣櫃裡翻出一件帶帽的絨襖套在自己身上。
這身絨襖的下擺雖隻到族長大人膝蓋,卻足以遮住她的腿腹。
未等姜離走出家門幾丈遠,便被姜木香迎面截回了家中,正是方才那腳步聲的主人。
姜離老老實實地坐在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團,隻留個腦袋在外面,盯着姜木香熱水溫藥的一舉一動,乖巧非常。
姜木香笑:“方才瞧你氣勢洶洶的樣子,隻怕攔不住你,阿行倒是沒有說錯,你這一覺,痛改前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