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殺死那個人類幼子吸取到生靈後,我感受到了靈力增長帶來的各種變化,我的移動速度更快,毒液量更多,毒性更強。
切身體會到了修靈的長處,我終于懂得在這個世道必須強大自身而不被啃噬的絕對法則。
于是我也開始修靈。
栗鼠總喜歡試探着靠近我。
我偶爾會突然發起襲擊吓唬它,隻是為了測試自己修靈的長進。
起初,它真的會我被吓到,但知道我的意圖後,便開始配合起你追我逃的戲碼,互相博弈,彼此靈力水漲船高不相上下。
但礙于天生的差距,我的靈力再增,也始終沒能快到碰到身姿矯健的它。我并未氣餒,一個強勁的對手,才更足以帶動我的迅速成長。
我一度以為,自由化形指日可待,屆時我便可逃離這片苦海。
那日,天幹物燥,山間的溫度灼眼,我不堪忍受,去了山泉處以水養靈。
慢慢的,空氣中傳來一股刺鼻的焦味,是枯木混雜着燒焦皮毛的味道,濃郁的熏煙從山下向上蔓延,很快就圍籠了整個山林。
我慌張地在林間中穿梭,身邊皆是匆惶逃竄的走獸,沒有誰來得及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無措之中,我忽然被人拎起,我下意識地轉頭咬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隻是嘶的一聲,然後将我捧在懷裡,用寬大的衣袖蓋住了我的視線,使我安靜下來
。我生于黑夜,長眠于黑夜,隻有這吞噬一切的黑暗能夠讓我獲得片刻心安。
我松開了口,因為我發現這熟悉的味道是栗鼠。
我竟不知,他已經能夠化成人形。
幸而,為了聚靈,我吝啬于第一時間釋放毒液,才沒有失手緻他于死地,但也還是為咬傷他而感到内疚不已。
我在黑暗中不停地颠簸,有些眩暈。
黑暗之外,不斷傳來樹枝爆燃的霹靂聲,和充滿恐慌的嚎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哀嚎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因為栗鼠帶着我跑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才聽不到這些聲響,還是那些聲響,已經被熊熊烈火覆蓋和吞噬。
他終于停下了腳步。
我慢慢探出腦袋,依附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修成人形的模樣,但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他一言不發,就默默注視着火海。
火光在他的瞳孔中湧動,他眼神裡流露出的訊息,比鼠形時要更為複雜,但我卻讀懂了那裡面飽含的哀傷,無奈和迷茫……那一切幻化為人形才能體會到的豐富情愫,我體内的人靈讓我能與之共情。
我始終不能忘記他說的話。
他說,這是人類焚林讓田。
他說,無數生靈,已葬身火海。
我本以為我不會因為他的失魂落魄心中湧起波瀾,因為我們蝮蟲生來就是獨行,沒有所謂的家庭羁絆和情感依托。可今時今日,我為何生出如此明顯的悲痛和仇恨?我不明白為什麼人類如此貪得無厭,一二再,再而三的掠奪和殺害!?
我的仇恨和不甘,被眼前的熊熊烈焰灌溉着,讓我的心中報複的芽苗開始蔓延。
那次分别後,我再沒有見過栗鼠,甚至還未來得及問清楚,他化形之後的姓名和去處。
我隻知他要遠行,要潛修,我沒有跟随,因為我心中另有打算。
我還清楚地記得他臨别前說過的話:“我苦修,不是為了什麼長生,隻是為了強大,這樣我才有資格擁有,有資格去守護。”
我贊同,可惜,這已經是我過去的想法了。
如今,我要轉守為攻,那些被殘害者所經曆的家破人亡,怎能不讓施暴者一同感受?我隻怕會更陰毒,更殘忍。
我來到烈火焚燒後的荒野,吸食殘骸枯骨上附着的滿含怨氣的死靈。如果遇見被烈火重傷命不久矣還在苟延殘喘的走獸地禽,我會大發慈悲送他們最後一程免遭傷痛折磨,然後再将他們的靈力占為己有。
水流倒影中,我看着自己雜食生靈死靈後不倫不類的外形,内心異常平靜。
我來到遠處一座尚未被人類荼毒的青山上,眺望着鎮子外那片曾經該是翠林的田野和果園,誓要奪回這裡的一切,這便是我沒有同栗鼠一起離開的原因。我想,敵人一天不死,我們始終無法安甯度日,一攻一守水漲船高,還不如将敵人徹底殲滅。我要讓他們也體會到家破人亡的滋味,讓他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子孫後代在自己面前一個個受盡折磨後死去,這是他們要為自己的貪婪所付出的代價。
趕盡殺絕,以免後患。
我修靈在身,豢養了一批沒有絲毫靈力的低階毒蟲,注入自己的毒液去煉化它們,再命它們于夜深人靜之時,挨家挨戶将毒素一點一點注入到所有家中二代及以下人的體内。
我遠觀望着,期待着,靜候他們一個個毒發,痛苦,然後凋亡。
可偏偏那個巫醫卻研出了解藥!
那個不自量力的凡人竟然無視我的威脅,甯死也要拯救他這群愚蠢又罪大惡極的同類,我直接侵占了他的神識,寄生在他的體内。在探診時,我借機下重毒讓那幾個平日裡素愛虐待動物的幾個劣童暴斃。再利用這群蠢人對巫醫的信任,設計誣陷那個自甘堕落到與人類為伍的蠓獸,讓這群不知好歹的人類親手将自己唯一的解藥毀滅,再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家中零落,陷入絕望,最後了結他們。
那夜,我在屋頂欣賞着祭壇上的熊熊烈火,那隻蠓獸的哀嚎聲相當悅耳。誰叫他不辨善惡,竟同卑鄙的人類終日混迹,那身上沾染了人類獨有的酸臭,另我作嘔。
再看着這些人啊,為了解救自己的孩子,是多麼的不擇手段。
我不經笑出聲:“你後悔了嗎?無知小獸。”
萬萬沒有想到,這偏遠山鎮,竟還有人會阻礙我的大計。
在那個丫頭出手掃滅柴火時,我知道這場遊戲不必再耗費時間了,應當立刻解決掉所有人類以告慰死去的生靈。
就在我準備出手之時,一隻靈力極其強盛的猛獸将我擊退,我看不清它的形貌,隻能看見一雙金黃色的怒目。
此夜作罷,我隻待另覓良機。
次日,我感知那股強盛靈力并不在附近,便趁那一男一女分頭行動時,故意将那個看上去更為柔弱的男人引到一處偏僻的荒野,就用這片埋葬了無數生靈的田野,作為他的歸宿。
可最終,我還是失敗了。
那股強大的靈力憑空出現,我無法與之抗衡絲毫。
它神秘,沉重,壓迫,窒息。它的質問,像雷鳴,像鐘鼓,一字一字的抨擊着我的心髒。
我恨!為什麼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始終不用為此付出代價!
我不甘!我即便是死,也不會讓留存于世的人安然度日。
我詛咒她,終将會如我一般湮滅,堕出輪回,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