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闫楚禛這尊佛在,今日下人們格外的膽戰心驚。大少爺拿起茶盞一碰,還在唠叨不停的婆子就立刻閉嘴。要知道,夫人累了,需要休息。淩挽馥橫了闫楚禛一眼,嫌棄他在場胡亂給仆人施加壓力,妨礙她的工作。第二日一大早不等闫楚禛自己起來,便把闫楚禛踢醒,伺候他換衣上朝。被妻子趕出門的闫尚書面若寒冰,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把不知所以的下屬吓得夠嗆,埋頭苦幹,生怕做錯了什麼被發現。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第一場雪就落在了阿豎和阿蘭親事的前一天。雪下了一夜,第二日等到天亮,闫府側門的路已經是積雪,人或者馬車路過,在上面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桂嫂一看不好,忙讓闫府的人去清理。她盼了那麼多年才給兒子迎娶了媳婦,又怎麼能讓一場雪給阻擋了呢。
因着桂嫂母子和闫家主子關系親厚,阿蘭也是淩挽馥的貼身丫鬟,闫家的幾位主子都出席為了成親宴。身穿藕荷色衣裙,外披絨毛大氅的淩挽馥如一株紅梅站在滿院的白雪之中,嬌豔無比。
“哎呀,别哭了,難看死了。”闫律祁非常嫌棄地搖了搖頭,還是好心地給郭輝遞上來手帕。今日雖然隻是仆人的喜事,也是值得熱鬧的,淩挽馥給兩個小的請到了赦免,允許闫律祁和闫繼組休假一天,不用上學堂。阿蘭出嫁,身為弟弟的郭輝自然是不舍的,忍不住就紅了眼睛。
“那就證明了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仆人,丢人。”一旁的闫繼祖回了一句。闫繼組身子長高了,也沒有以前那麼胖了。和闫律祁一樣,都通過了國子監的選拔。隻是話也沒有以前那麼多了,他本性就不壞,不過是被寵着任性了些。離開了林氏的溺愛,進了學堂,該懂的道理還是知道的。隻是那畢竟是他的親姐和母親,要讓他若無人事一般笑着和兄嫂打招呼,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不管如何,他和闫律祁的不對頭似乎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正因為如此,每日去國子監的路上,兩人都不願意同乘一輛車。
經曆了一連串的風波,還能聽到兩個小子還能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闫楚禛有了願意跟他一同風雨同渡的人,很快闫府便會迎來第四代的主子。即便事情尚未有定數,闫承祥和闫靓純也會跟着陸續成家。闫府前兩代主子的坎坷都一一挺過來的,日後如何,隻能交給眼下這群小子了,如還能如今日光景一般,不管走多遠,經曆如何的風波,還能回到這屋檐之下,闫老太太覺得,哪怕日後去到黃泉路上,見到丈夫,也能無愧了。
初雪斷斷續續地一直下到十一月中旬,閩越王的隊伍踏着飛雪而至。崇光帝率領着皇子和臣子在金銮殿接見了世子,閩越王世子鄒平為崇光帝獻上了豐厚的禮物,其中就包含了送給未婚妻子靈珈公主的十二顆夜明珠。夜明珠渾園,顆粒大小如盛夏的荔枝,還是整整的十二顆,既表現了鄒世子對迎娶公主的誠意,又彰顯了閩越王府的富饒。然靈珈公主和鄒平的婚事崇光帝尚未點頭首肯,鄒平一上來就打着未婚妻子的名号給靈珈公主送禮物,無疑就是向朝廷傳達着信号,這門親事,閩越王府勢在必得。
崇光帝對鄒世子的行為發自内心的不喜歡,隻是設了一個簡單的家宴接待了他,便不再主動搭理。鄒世子一行人仿佛看不見聖上的不滿,熱熱鬧鬧地住進了臨時的府邸,平日有事沒事就逛茶樓,下酒館,設宴款待京中好友。
淩挽馥和鄒世子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茶樓外面的大街,這日是月底,去鳳宜閣盤賬出來的淩挽馥和闫楚禛約好到茶樓一同享用午膳再回府,恰逢鄒平也在同一間茶樓吃飯。
鄒世子身材頗為高大,長相還算周正,比闫楚禛還要年長幾歲,除了年歲以外,家勢樣貌和靈珈公主還算般配。隻是看着和闫楚禛談話的鄒世子,淩挽馥想起了前些日子京中夫人聚會時聽到關于鄒世子的傳聞。閩越王妻妾衆多,名下的子女更是不少。在衆多子女中,閩越王尤為看重嫡子鄒平的管教。為了讓鄒平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者,閩越王可謂花盡了心思,自小就将鄒平帶入軍中磨煉,鄒平成年後更是多次參與前線抵抗倭寇。父親的嚴格要求以及軍旅生涯為鄒世子形成了堅固的保護屏障,讓他不受到泉州上流公子浪蕩風氣的影響,也同時養成了鄒世子薄涼的性子。他似乎不愛和女子交往,房裡未有通房,身邊照顧的都是小厮,用那位夫人誇張的話語而言,鄒世子的院子裡養的獵犬都得是雄性。
“會不會隻是不太習慣婢女的伺候?”
“我覺得倒不像,剛剛出來茶樓之時,旁邊的小姐不小心碰撞到了鄒世子。夫君你可看到了鄒世子臉上的表情是什麼?”
是厭惡。夫人間的傳聞或許有誇張以及添油加醋的成分,可是在茶樓裡鄒平的表現,闫楚禛是看在眼裡的。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鄒平對周邊女子的态度很明顯的疏離。語氣間的冷淡,肢體上過分刻意的避讓,還有那不經意觸碰時眼裡露出了的嫌棄,着實是讓人覺得奇怪。鄒平是為了親事上京的,倘若他真的不喜女子,那麼這門親事要繼續談下去就困難了。
“你可知那些傳聞最早是誰開始讨論的?”
“好像是一位新面孔,應該是今年才随夫君調任回到京中的夫人,她的娘家正是在泉州。”
如此一說,要調查的對象就很明顯。今年回京的官員不多,隻要稍加打探出事情原來版本,同時派人去泉州調查,兩邊一比對,便可知道事情真僞。
“但是那樣從泉州一來一回,我是怕你派出的人還沒回到,公主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淩挽馥點出了闫楚禛的困擾。自世子進京,一方面晉王便發動朝中多個臣子緊鑼密鼓地遊說逼迫崇光帝點頭答應,另一方面,源源不斷的昂貴禮物打着送給未來世子夫人的名義被送進宮中。軟硬兼施之下,沒有一個确切的理由,崇光帝是難以繼續拒絕這門親事的。
“所以,我并不準備派人去查。”闫楚禛的最終目的是毀掉婚事,鄒平的喜好是否真的如傳聞所說,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要讓朝廷知道并且相信,那個傳聞是真的就可以了。與其花時間去核查,不如直接将事情擺在他們的面前不是更加直觀。說罷,闫楚禛湊近淩挽馥耳邊,低聲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确定要這樣嗎?不會有損你君子人格嗎?”淩挽馥臉上露出了難言之色,她自問白日裡想的法子已經夠損人了,怎麼感覺闫楚禛的有過之而無及。
“不會,君子好财,取之有道,用之有道。我本就是一屆政客,一個臣子。商人求财,我設謀,本就是不違背身份的事情。我不過是做了符合我身份的事情,還不至于傷天害理,怎麼就有損人格?至于中途小細節,大可不必過分糾結。”
這一番頭頭道道,說得光明正大,讓淩挽馥聽得頭暈,隻是為闫楚禛的下屬感到可憐,在闫尚書眼皮底下鬥心計,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