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寺後山中,端王帶着侍衛進山搜索犯上的餘黨。寶妃遺體還留在原處,參加放生時那一身素衣已經被她随手扔在了山間。走的時候她身着着北朔女子常用的套裙,就連已經被剪短的頭發也被細心編制成辮子。寶妃入宮後為适應宮中生活,自獲得封号那日起就将衣着習慣都改了,時間長了,讓人都忘記了她其實來自遼闊的草原,這身衣着才是她最合适的模樣。
“金扇公主是北朔王和當今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寵愛得不得了。她常常偷換北朔百姓的衣着逃出皇庭去玩。”
“那孩子?”寶妃微微隆起的肚子讓闫楚禛想起了淩挽馥。
端王搖了搖頭,“恐怕她走之前已經沒了?”上雷恩寺之前,他曾暗自調出寶妃的醫案查閱,母體攝入毒素時間已長,孩子根本無法健康降生。“本王不明白的是,他們為何如此倉促?”
“是形勢不由人。”從北疆回來後,闫楚禛離開北疆前便和闫達挑選了合适的線人打入北朔。根據線人最後的書信開看,北朔皇庭内鬥混亂,對方應該是扣押了皇後和皇嫡子來逼迫寶妃出此下策。為寶妃蓋上一張白布,闫楚禛挑開了另外一旁鐵面将軍的面具。
“竟然是阿布?”這個結果倒是讓端王感到意外。
闫楚禛手捏着面具,将眼前的面孔和記憶重新再比對了一番。鐵面将軍即便是在北朔士兵眼裡都是一個神秘的代名詞,闫楚禛和他的接觸也不過兩三次,然而他依舊可以斷定,阿布和鐵面将軍的身形舉止都不符合,他不是鐵面将軍,不過是因為某種原因,他成為了鐵面将軍的替代品。金扇公主他們三人入京,如今已有兩人死在雷恩寺,剩餘的銀鏡公主下落不明,還有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追随而至的鐵面将軍,個中存疑之處還是不少,他倒是好奇,北朔下一步會給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借寶妃之死舉兵來犯,此招已經試過,失敗了,那麼就估計是剩下另外一步,賠禮求和。
即便還有很多事情有待解決,身為主謀的寶妃已經身死,他們一行人總不能長久地呆在雷恩寺不走。慶幸的是,當闫楚禛和端王回到寺中,下人來報經過侍衛和寺中和尚的連夜搬運,下山的路終于被初步清理了出來。時隔十天,被困在山間的衆人終于可以回家了。然而正當仆人們緊鑼密鼓地收拾着主子的行李之時,守在後院的晉王府的婆子來報,晉王妃不見了。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無緣無故說不見就不見,你們平日裡就是這般當差的嗎?”禅房裡,淑貴妃和晉王隔着小木幾坐在床榻之上,幾位婆嬷嬷在下方跪着,正在簌簌發抖。
“昨日賊人來犯,房間起火了。老奴擔心王妃的安危,就護送着王妃出了房間,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誰知道,然後。”最前方的嬷嬷言語閃躲,低着頭不敢直視上方。
“混賬的東西,按照你此番所言,王妃不見,乃娘娘的錯?娘娘讓你護人安全,沒有讓你把人直接送走。還在此支支吾吾,說,人到底是怎麼丢的。哪怕有一句隐瞞,王妃和皇嗣有損,豈是你們幾個狗命能夠抵的。”
“長令姑姑此言簡直就是折煞老奴,老奴不敢。”
“既然不敢,那你還不如實交代,說,人到底是怎麼丢的。”
開始的祈福僅女眷受邀,晉王不得不将貼身監督晉王妃的任務交給了幾個粗壯的嬷嬷。寺廟中的飲食本就寡淡,平日在王府上吃食無憂的嬷嬷本以來隻要熬一熬,過了放生儀式,回到王府後她們就繼續大魚大肉。誰知道因為寶妃的事情,她們留在山間的時間變長了。少了油水,又被限制了飲食的次數,這群婆子早已是餓的不耐煩。那日,她們抓了一隻亂跑入寺廟的短腿兔子來烤着吃。本想隻是為了解決口腹之欲,誰曾想到,此舉引來了後面的大麻煩。或許是烹煮不到位之故,她們開始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腹痛。後又遇到寺廟起火,她們顧不上吃藥,就帶着晉王妃躲了起來。
“老奴想着就是一刻時間不到,回來後,王妃不知怎麼的,就不見了。”嬷嬷帶着晉王妃匆忙藏了起來,剛開始,還能惦記着職責,輪流去周邊隐秘草叢解決。可人有三急,腹中絞痛異常,見晉王妃也趴在石頭上睡着了,便放松了警惕,顧得跑草叢,被人跑了。嬷嬷們自知有錯,還不等主子發話,便掄起袖子扇着耳光,哭訴着乞求得到淑貴妃原諒。她們此刻可謂後悔萬分,為何要忍不住口偷吃那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兔肉,為何當時不忍一忍,哪怕弄髒衣物,也不會惹出此等大禍。
“蠢奴。”幾日來,晉王周轉在寺中一連串的事情中,忙得無法抽身歇息。昨日賊人夜襲,他也跟着抵抗了一整夜。聽聞嬷嬷竟然為了幾口肉,失職把他最重要的棋子弄丢了,怒火頓生,一腳就将就近的婆子踢倒,抽出腰帶沖上去在幾個婆子身上瘋狂地鞭打。
幾個婆子自知有錯,不敢反抗,隻能任由着晉王抽打,疼得嗷嗷大叫,直呼饒命。
“既然你們那麼喜歡山裡的野味,本王就給你機會。來人,把這幾個蠢奴剁了扔到山裡去。”
“王爺息怒,不可。”長令出口勸阻,“雷恩寺乃國寺,,在此處殺生可是觸犯了佛家禁忌。聖上尚未離開,會觸怒龍顔。當下之急是派人找回晉王妃,為了這幾個老婆子惹怒聖上,不值得。”
被長令和侍衛攔下的晉王恨不得把那幾個可惡的嬷嬷碎屍萬段,然長令的話有理,他們要找到人,更不适合在此處處置了她們。人丢了,晉王對外聲稱是逆賊闖入寺中趁亂擄走了晉王妃,請求聖上調動侍衛對雷恩寺以及後上部分再次地毯式搜索。然而,直到第二日衆人陸續下山離開時,侍衛們還是沒有找到晉王妃的蹤影。懷着身孕,行動不便的晉王妃一夜之間似乎掌握了某種奇門遁甲之術,在雷恩寺消失了,甚至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比起上山時的輕松愉悅,下山時的氛圍顯得沉重。本是一場誠心向佛的活動,竟然成了殺戮的現場。有那麼的一刻,他們都險些葬身山石之中,也就是那麼的一刻,人與人從此生死相隔。生死之間慌忙丢掉驕傲的女眷們,或帶着傷,或攙扶着負傷的夫君陸續地上了車,一路無言。即便得知可以離開,他們尚未能在山中那一片混亂中醒過來,勞累與迷茫讓他們選擇了沉默地轉身離去,唯留下寺中的殘垣斷壁在已經破壞的山裡靜靜地吊唁。
葛姑已經不需要回到端王府,淩挽馥讓車先送葛姑回到鳳宜閣,進山如此多天未有音訊,淩挽馥要去和羅叔他們報個平安。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鳳宜閣的後院,淩挽馥掀開簾子前腳剛踏出馬車,便見男子站在那。
“蔣大哥?”
“出來辦事路過,想起伯父說好久沒見你了,我就過來碰碰運氣。”蔣柏孺故作輕松,看見淩挽馥時的釋然被迅速收入眼裡。
“馥兒身子不比從前,快臨盆了,不适宜外出走動太多,望蔣大哥回去告訴義父一聲,懇求他老人家的原諒。”看見蔣柏孺,闫楚禛心中一沉,但還是保持着面上的鎮定自若,提前一步下了車,伸手把淩挽馥抱了下來。
闫楚禛的出現讓蔣柏孺始料不及,闫楚禛看出了他的謊言,他不是偶然在此。蔣柏孺僅是皇商,沒有資格跟着上山。得知雷恩寺遇襲後,他便不受控制地來到了鳳宜閣後面。自淩挽馥出閣後,蔣柏孺總是會不自覺地路過此處,蔣老大有什麼消息擺脫他給淩挽馥,他也習慣送至此處。在内心的深處,他始終堅持着,她的身份是淩家的小妹妹,而不是闫家的夫人。選擇性的偏信,以及心中的捉急讓蔣柏孺忘記了,除了女眷,闫楚禛等官員也是跟着進了山,她回來了,身旁自然是少不了愛護她的夫君。她已經為了那個人挽起發髻,不久将來,也會生育出屬于他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