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東西……
宣沅半邊身子浸在冰涼的水裡,半邊身子沐浴在星光下,在鏡妖徹底消散後,四野寂靜隻剩下潺潺的水聲,有了一種空空蕩蕩不知所措的感覺。
從鏡妖身上散出的妖怨絲絲縷縷的湧向宣沅,常人受到這些怨煞之氣或會變得暴怒癫狂,或是陷入極悲極喜之中,但宣沅隻是有些茫然,每一抹掠過她的妖怨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印子。
她的掌心汩出血來,血轉瞬流滿了雙手,源源不斷。她怎麼擦都擦不掉,鮮紅的印記像是長在她的血肉裡一樣,宣沅隻能把自己完全浸到水裡,想要去洗幹淨這些穢物。
她曾經是不是殺過很多人,才會滿手洗不幹淨的血債?
時天費了好大力才把文翔拖上來,手心火辣辣的痛,被藤磨破了皮。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左等右等也不見宣沅,他把文翔扛到車裡又折返回水庫邊,恰好看到了宣沅沉進水裡的那一幕,當時他什麼都來不及想,把外套一脫,腦子一熱就跳進了水裡,奮力朝宣沅在的方向遊過去。
水的低溫瞬間凍住了身體,連肌肉都僵硬了很多,遊向宣沅已經幾乎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太冷了,冷到連知覺都沒有了。
宣沅蜷縮在水裡,在等待身體裡被調動出的陰煞重歸平靜,她閉上眼,眼前也是一片紅色,五感都像是蒙着一層血色模糊不清,這種冰冷的窒息感讓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事,她看到自己從塵緣惡煞的陰穢之地爬了出來,帶着滿身的血和債,九條染血的尾巴依次展開。她的面前也站着一隻天狐,雪白無瑕,白紗加身,純淨宛若春雪,散着熒光的九尾漫開在風中,柔軟缱绻。
有一雙寬厚帶着薄繭的手,将她們兩個牽在了一起,“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哦。”
“好的,族長大人!”雪白的天狐握住了她血淋淋的手,笑道,“我叫白芷,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宣沅。”她好像嫌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髒,想把被握住的手抽出來,卻被白芷握的更緊。
“你就在這兒住下,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是好朋友啦!”
白芷……宣沅蜷起了手,指甲陷入掌心,往湖底墜去。
忽然,有一道力量從後面撐住了她,一條手臂攬過她的腰際,帶着她往上。
她身體貼在了結實的胸膛上,微微擡頭側望,透過滿眼血色看到了時天下颔堅毅清俊的輪廓線。他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但還是竭力摟着她。
宣沅在心底輕笑了一聲,伸手反托住時天的腰,發力遊出了水面。他們離岸邊已經有些遠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回到了岸上。
“咳咳咳……”時天雙手撐地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差點把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大口大口喘息,嘴唇凍得青紫渾身發抖。
“就你這水性,這身體素質。”同樣濕透的宣沅居高臨下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太可惜了,年紀輕輕就外強中幹。”
“操,我說過我怕冷!”時天不服輸的撐着站起來,低眉斂目看她。
他站起來,就比宣沅高上很多,宣沅擡頭看他,“怕冷你還往下跳?”
時天感覺自己費了這麼大勁人家不領情還一直發射釘子,“誰讓你一直在水裡不出來啊!”時天右手握拳抵住唇彎腰又咳了幾聲,他直起身的時候發現宣沅正在看他,目光直勾勾的,他回味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好像有點問題,顯得自己很擔心她一樣,于是找補道,“祖宗,我們現在可是同乘一葉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要是你出事了,我找誰讓我轉正啊,整整兩年诶,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領導松口給我轉正的機會的。”
“哦。”宣沅挪開目光,轉身走了,靴子在黑砂上留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水淌在上面。
時天跟在後面,忽然想起來少了一隻妖,“喂,你把鏡妖……那個什麼了嗎?”
說到這個,宣沅就來氣,到嘴的食物徹底飛走,在水下消耗了太多體力,這一靜下來,就饑腸辘辘的不行,她不悅道:“散魂了,沒法吃,我現在好餓好餓。”
時天倒吸一口氣,也不知道幸是不幸,至少這結局能對地府有交代,但前面那位不吃不喝真的沒問題嗎,他弱弱問了一句,“那怎麼辦?”
宣沅兇巴巴回了一句:“不知道。”
她現在有點煩,餓瘋了,後面的男人聞着好香,偏偏時天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傾身,拉近和她的距離。這誘惑讓她有點把持不住。
要麼……就吃一口。
宣沅在車不遠處停下腳步。
時天以為她公主病發作,又嫌車把手髒什麼的要差遣他開門,于是當先一步繞過她把副駕駛門拉開了,怎知宣沅忽然撲了上來,用力抵住了他,背撞在車門上,将車門重新關上。
時天徹底懵了,他被按在車上退無可退,宣沅冷冰冰又帶着熱意的身體鑽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你不是冷嗎?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時天:?????救命。
他兩個手僵硬的貼在車上,放哪裡都不是。偏偏宣沅力氣極大,就這麼黏在他身上。
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