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雨水順着衣擺緩慢地滴落在地面,重重敲擊着池鏡花的心髒。
不太對勁。
直覺告訴池鏡花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蓦然擡頭盯着他的臉龐打量半晌。
少年眼底探究的意味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淺的笑意。
他人畜無害般的輕輕歪了歪頭,鮮紅的耳铛微微晃了幾下,順勢滑落的雨水仿佛連成一截紅色的線。
“池姑娘?”
意識猛地被拽回,池鏡花還沒來得及應聲便嗅到一陣淡淡的血腥味,擡眸看見奚逢秋的肩胛滲出了鮮血,混着雨水,順着手臂從指尖緩緩滴落。
心跳猝然提速,池鏡花立即提醒道:“你的傷口裂開了。”
聽她所言,奚逢秋下意識地撫上左肩,下一秒,指節分明的手掌滿是血迹,才意識到是淋過雨的傷口裂開了。
奚逢秋神色不改,眼底平靜地如一汪湖水,隻對她露出個歉意的笑。
“抱歉,很難聞嗎?”
他的聲音雖輕,但難得的是,眉眼之間居然流露出一絲真情,似乎不在乎傷勢如何,而且擔心自己是否會給她帶來困擾。
潇潇雨聲被轟隆的雷鳴所掩蓋,屋内燭火閃爍,地面的兩道人影在搖擺。
隔着不到一米遠的距離,池鏡花沉默不語地注視着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比如,奚逢秋這個人分明行事乖張不合常理,平日裡卻處處顯露出良好的教養。
即便難以理解,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而且很想去了解他。
被雨水稀釋的血腥味極淡,不是兩人距離太近,池鏡花也不會注意到這點。
她一邊如實搖頭,一邊偷偷觀察他的神情變化。
“不難聞,但你不覺得疼嗎?”
談及這個話題,奚逢秋垂眸盯着掌心的血水打量半分鐘,許是想起什麼,唇角微微揚起,音量漸低。
“我想應該不會疼的。”
不疼?
受傷怎麼會不疼呢?
……難道他感受不到疼痛??
池鏡花努力回憶原著,書裡确實描寫奚逢秋每次受傷都很是鎮靜,但從未提過他沒有痛覺一事。
她又想起山林中奚逢秋與黑妖對峙的情形,哪怕他是妖也冷靜得可怕,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黑妖撕咬肩胛的痛楚。
思來想去,隻有“沒有痛覺”這一種可能性。
察覺到池鏡花的小心思,奚逢秋不羞不惱,事實上,“沒有痛覺”這件事他從未掩飾過,知道的人也不少,多一個池鏡花不算多。
比起這個,他對她豐富多變的表情很有興趣,不由得輕聲笑了笑。
“你好像很驚訝。”
池鏡花誠實道:“隻是有些意外。”
畢竟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見沒有痛覺的人。
“是嗎?”
奚逢秋默默垂下睫羽,雙瞳靜靜凝視掌心,如雪地裡的一尊雕像,不知在想什麼。
池鏡花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肩胛,即便奚逢秋感受不到疼痛,但始終覺得就這樣放任傷口不管不好。
“你的傷口需要止血。”
奚逢秋瞥了一眼傷勢,同意地點頭。
“嗯,是這樣。”
見他不抗拒,池鏡花立刻取來布巾遞給他。
奚逢秋卻久久未動。
藍紫色的瞳孔微轉,好奇又疑惑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身上,四目相對,沉靜的眼底倒映出少女的白淨的臉龐。
“你好像對我的事情很在意。”
那能不在意嗎?奚逢秋可是她千挑萬選的任務對象,可以說,在這個世界,除了自己,她最在乎的隻有奚逢秋。
隻能說,男配真的很敏銳。
“至少我對你沒有一丁點兒惡意。”
這也是大實話。
說罷,池鏡花不由分說地将布巾塞到他手裡,并小心翼翼地避開他指尖的血迹。
垂眸望見她那謹小慎微的動作,奚逢秋輕輕握住布條,詫異過後,瞳孔之中溢出盛大的笑意。
“池姑娘好聰明。”
突如其來的贊賞令池鏡花感到莫名其妙。
未等她開口詢問哪裡聰明,奚逢秋蓦地往前半步。
微弱的燭光悠悠晃動,地面上兩道截然不同的人影趨于重疊,逼近的少年将她的身形完全籠罩在黑暗裡。
許是與他離得太近,混着血腥的微涼水汽争先恐後地黏上她的肌膚,極速侵襲她的毛孔,全身上下的每一處似乎都散發出莫名的濕氣。
奚逢秋沒有碰到她,他隻是實在太好奇了,便忍不住靠近半分,迫切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連我的血有毒都知道啊。”
池鏡花神色一頓,怎麼也沒想到問題居然出在這。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
“是我根據黑妖死前的模樣瞎猜的。”
“原來是這樣。”
和她設想的情況不太一樣,奚逢秋并無太大的反應,隻是唇角微揚,鳳眼低垂,望向手中的布巾,面頰上月牙形狀陰影随着燭火微晃。
半晌,他輕輕擡眸,淡淡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她的臉頰,終于幹淨纖細的手指,平靜的面容逐步漫上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