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泱曾經吞服過盼兮的内丹,丹藥化入了他身體裡。
可這些年他已經修煉出了一粒屬于他自己的内丹,現在這内丹終于派上了用場。
第一縷天光灑落下來,驚醒了尚處在震驚之中的擎淵。
他看着落泱的身體漸漸縮小,最終變化為了一隻雪狼。
一隻秃尾的雪狼。
“不,不要……”擎淵意識到會發生些什麼,他用身體護住落泱,想擋住那可惡的日光。
可雪狼的身體還是漸漸溢散開來,變成無數細小的光點,朝天空飛去。
“落泱!”擎淵撕心裂肺地吼,可這次再也不會有人回答他了。
…………………………………………
盼兮和黎郁離開了應天閣。
夏王朝的皇帝最終還是沒能抵禦住時間的流逝,在衰老中與世長辭。
人族與妖族的争鬥還在繼續,不過沒了妖祖這般強盛的大妖在,妖族漸漸顯露出頹勢,沒過多少年便隻能龜縮在幾處山林間苟延殘喘。
沒有人知道擎淵去了哪裡。
大部分的人都覺得他死在了那場對戰裡。
也有人猜測他另有機緣,成功活了下來。這些話與一些人說曾見過擎淵的傳言交雜在一起,真假難辨。
如果擎淵還活着?又怎麼可能不出來興風作浪呢?所以肯定是死了嘛。
這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盼兮與黎郁在長久的遊曆後,選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了下來。
他們救死扶傷,人也救,善良的小妖也救。
後來,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孩子滿月酒的時候,擎淵來過一次。
帶着一個精緻的金鎖,作為給這個小外甥女的見面禮。
擎淵這一次出現,兩夫婦差點沒認出他來。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頭發染上了霜白,整個人都很頹廢。
他人還活着,可心已經死了。
在落泱死的時候,他的心就跟着一起死了。
黎郁說,他好像在尋找落泱的轉世。
盼兮問,找到了麼?
黎郁說,看情況應該是沒有的。
擎淵走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個人。
他有時候會去蒼鹫山,那裡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他偶爾會給止白的墳前除一下草,會對着石碑發問,問他有沒有見過落泱。
直到他看到止白的轉世,他這一世生在一個官宦之家,家庭美滿,父母和善。他會有很好的人生,錦衣玉食,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
可他的落泱呢,他跑去哪裡了,為什麼找不到了呢?
擎淵隻好繼續找,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直到他靈力耗盡,化為枯骨。
他都沒有找到他。
……………………………………
我是擎淵。
我惹了一個大麻煩。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麻煩的人,不,這麼麻煩的妖。
明明是隻雪狼,卻比烏鴉精還要聒噪,一天到晚跟在我後面,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按照我的性子,遲早得拿針線縫上他的嘴。
他還吞了盼兮的内丹,這簡直比他的聒噪更讓人無法原諒。
我應該殺了他,把他投進丹爐裡,把内丹重新淬煉出來的。但也許是他的表情太無辜了吧,我并沒有這樣做。
我隻是來找盼兮的,她墜入凡塵,想來應該已經轉世投胎。
要從茫茫人海中找着她,這實在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我本打算一個人上路的,偏偏那個小尾巴一直跟着我。于是我的隊伍變成了兩個人的隊伍。
他很幼稚,剛剛化成人形還不會走路,總是會跌在地上。
我看着他摔得灰頭土臉,以此取樂。
後來他會走了,這項樂趣也就沒了。
他把自己當成我的夥伴,或者我的下屬。
其實我不稀罕。他太弱小了,他的力量來源于那顆内丹,可連内丹的主人都不是我的對手,跟何況是他。
他幼稚得不行,以為我會稀罕他送來的那些野果,或者野兔。我是誰,大鵬明王,就算落魄了,也用不着他來施舍。
不過他總會把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兔子剝好皮去掉内髒,野果洗幹淨,每一顆都是甜的。
慢慢的我也就吃了,反正我也懶得自己動手。
在他沒有名字以前,我多半是喊他“喂”,或者“那個誰”,有時候還會喊他“小畜生”。他也從來不惱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沒勁。
後來他去了一躺塵世,回來時便說自己有了名字,說叫落泱。
他滿臉都是等待着誇獎的表情,眼裡閃着光,又希冀又期待。
這名字的确挺好聽的,我打心眼裡承認。但我怎麼可能讓他如願,所以我隻說了四個字。
“附庸風雅。”
他眼裡的光因為我的評價而黯淡了下去,那一刻我甚至有些許後悔。
他總是這樣,什麼東西都寫在臉上。
搞得像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一樣。
真是個軟弱又可憐的妖怪。
他太煩了,不管我去哪裡他都要跟着。
有時候我隻想一個人待着,回憶一下往事,或者搜尋一下線索。
可他偏偏要跟過來,寸步不離的,好像生怕我會丢下他不成。
這種感覺太令人惱火了。
于是我故意把他帶到很遠的地方,把他丢在那裡,再偷偷跑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覺得跟他待久了,我的某些行為也變得幼稚起來。
呵,才幾歲的小鬼,果然喜歡粘人。
我第一次丢下他,是把他賣給了一個馴獸人。
後來過了大半個月,他找了回來。
他身上帶着傷,手腳全是勒痕,鼻青臉腫的,一看到我,就要哭不哭的。
我看着他那樣子,心裡沒來由地煩躁。
不知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他。
第二次再把他丢掉,他又找回來時,倒是沒有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