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體,心想,這就是他不願意變成人樣的原因,沒有毛毛,冷得很。
也沒人抱着他給他熱乎氣。
他把炭火塞進暖爐裡,拽了被子褥子過來,在暖爐邊上躺下。
人類都是騙子。他心想。
他肯定不會回來了。落泱嚼着肉塊,嫌棄地砸吧砸吧嘴。
他再不回來,我就不等他了,我要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落泱變回原形,蜷成一個球,眼巴巴地望着門口。
直到第三天黃昏,他都沒有等到擎淵回來。
果然,他就不該相信人類。他那個狐狸精鄰居,就是因為愛上人類,才死得那麼慘。
落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他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看見擎淵抱着他,眼裡都是關切。
“對不起,我來晚了。”擎淵對他道歉,“風雪太大,上山的路走不了,所以才耽擱了。”
落泱張開嘴,一下咬在他下巴上,卻又不舍得使力,隻示威性地磨了磨。
擎淵小心地掰住他嘴,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來。他用大手揉了揉落泱的腦袋,道:“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落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
擎淵道:“我給你帶了禮物。”他說着,從腰間拿出個酒囊來,擰開袋子,一股濃郁的酒香便湧了出來。
落泱鼻子動動,朝他看過去,盯着那袋酒,很好奇的樣子。
“沒喝過吧,這是酒,給你。”擎淵把酒囊遞給他。
落泱用兩隻前爪捧住酒囊,捧着喝了起來。
“你慢點喝。”擎淵沒想到他會這麼喜歡,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落泱抓着酒囊咕噜咕噜往嘴巴裡灌,不一會兒就把整袋酒給喝了個幹淨。
等擎淵來攔時,他已經喝完了。
落泱扔掉酒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窩裡走。他走了幾步,便身體一歪栽倒在地。
他醉了。
擎淵想去扶他起來,卻隻覺得眼前光華一閃,眨眼間那雪狼已變成了個少年。
他的面容很是精緻,還未完全長開來。
可擎淵看着那張臉,那張似曾相識,無數次在午夜逡巡在他夢中的那張臉,突然難以自抑地悲從中來。
他是誰,我是誰?
他伸手撫觸落泱的臉,他一時哽咽,喉嚨像被堵住了什麼一樣。他叫不出他的名字,卻隻覺得心痛,痛得他渾身都顫抖起來。
落泱,落泱。
呵,秃尾的小畜生。
附庸風雅。
你是誰,我是誰?
沒有回答,也得不到回答。
他隻知道,他愛他。
擎淵伸手将他抱起,他擡起自己遍布淚痕的臉,在落泱唇上親了一口。
我終于找到你了。
酒這種東西,不能亂喝——落泱一覺醒來,看着自己滿身的痕迹,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喝完屁屁痛。
他看向躺在自己身邊,睡得十分香甜的擎淵,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擎淵正做着夢呢,突然被驚醒,立刻便彈坐起來。
待看清失了身後意外暴怒的落泱,他又笑了,伸手把他抱進懷中。
“我愛你。”擎淵在他耳邊低語。
“騙子。”落泱低頭絞着自己的手,重新變成雪狼,把腦袋窩到尾巴底下,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我不騙你。”擎淵抱他起來,蹭蹭他毛發。
落泱突然哭了,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砸在擎淵手心裡。
“你說好三天來的,你沒來。我做夢,夢到你死了。你丢下我一個人,然後我也死了。”他哭得傷心極了,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擎淵心疼得緊,抱住他,親吻他的腦袋。
“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我要陪你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
“真的麼?”落泱止住哭聲,擡起腦袋看着他。
“真的。我可以發誓。”
“我不要你發誓。”落泱湊過去舔舔他臉頰,嘟囔道,“我餓了。”
“我去給你做吃的。”擎淵聞言立刻下床,去廚房給他炖肉吃。
落泱打了個哈欠,看着他忙活的背影,滿意地笑了。
如何圈養好一隻狼?
擎淵拿着筆,在書頁上寫道:
首先,得給他充足的食物和水;其次,讓他保持心情愉悅。
他擡起頭,看見從門裡走出來的衣衫不整的小少年,在後面又加了一句:
用心去愛他。
“我不要去見你父母。”落泱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老大不習慣地看着擎淵,道。
“他們都想跟你見面。”
“我不要,我一下山,就肯定會被當成妖怪抓起來的,然後我就被燒成灰了。”
擎淵擡手輕輕打了下他嘴巴,道:“不許說傻話,媳婦總得見公婆的。”
落泱才不管他,兩條腿亂蹬,把擎淵剛給他穿好的鞋子給踹了開去。
擎淵隻好彎下腰,捉住他的腳,重新給他套上鞋子。
“我說真的,那個狐狸精就是這樣被害了的。她被道士們抓住,全身貼滿了符咒,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她跑到山裡,遇到了我,跟我講永遠不要相信人類,然後把自己的内丹吐給了我,我吃了以後,就能說話,能變成人了。”
他拿鞋尖輕輕踢了踢擎淵,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擎淵捉住他腳,擡頭看着他,目光灼灼:“我會保護你的,真的。”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次吧,就一次。”他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裝束,有些忐忑地問:“你的父親母親,會喜歡我麼?”
“一定會的,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擎淵正色道。
“好吧。”落泱滿意了,“那,走吧。”
“好。”擎淵笑着牽起他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即使前路有波折又如何呢?你的手牽在我手裡,我會保護好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傷。
你在我身邊,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