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體智能,當然,也就是現在大家口中的蟲母,反叛軍嘴裡的電子蟲母,宣布戰争結束的時候,懷特剛結束随軍醫生的工作返回齊奧爾科,那時候他才24周歲,在人類社會中還是剛步入成人世界的毛頭小夥子的年齡,他已然耗費完所有的熱情。
那個時候,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軍隊也好,醫院也好,脫離戰争之後的社會秩序并未完善,好像整個世界都是傷病的軍雌的哀嚎、技術工種失業的迷茫,齊奧爾科那條著名的伊凡斯大河幾乎每天都有蟲的屍體從河面上飄過,警衛屬的電子警戒線宣布告急,隻好增派蟲手沿着河流每天巡邏。
倒是解決了部分失業問題。
說起來,懷特也曾經站在橋上迷茫了一陣,後來呢,後來有些記不大清了,威格莫爾找到了他,勸道,怎麼活不是活呢,你有這麼好的技術,不如留下來,他們需要你。
然後懷特拿起手術刀,就一直在131留到現在。
“所以你是說,威格莫爾救了你的命?”
懷特操控着機械蟲,利落的将引流管從病蟲的硬腦膜穿了進去,他擡頭看向立體定向穿刺模塊在對面顯示屏上三維立體成像,再次對延髓和中腦的位置進行确認,随口說道:“算是吧,如果那天他沒來,我也許就跳河了。”
“啧啧啧,那威格莫爾可是賺大發了。”紅發雌蟲比起懷特那種對生命消極的态度,似乎對老蟲獲利行為更不開心,他小心的調節着藥物輸注,撇了一眼專心操作的懷特。
想了想,連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我說……”
“我拒絕。”
“喂!我都還沒有說完!”
懷特笑道:“好了。”
“?“
連恩一頓,側過頭看向操作界面的顯示屏,三維成像中的血腫已然消失不見,引流直管的穿刺處表皮已被完美的縫合,可吸收生物縫線嚴密的排列在頭皮上,他甚至看見18号頭頂那個有些褪色的刺青圖案也被完整的對齊縫合了。
懷特撤去負壓吸引裝置,将一小塊果凍似的黑色的凝血塊裝入病理袋中,放置在桌面上,退出了機械蟲操作系統。
“這就完成了?”連恩有些不可置信,他拿起病理袋,反複的觀察着這個小小的,體積甚至不如一個智齒大的血塊。
懷特搖搖頭,說:“血塊被清楚後,要大劑量的激素沖擊消腫,不然周圍組織腫脹起來還是很容易腦疝,這個18号基本情況不大好,二次手術恐怕支撐不住。”
“當然。這些你不用擔心。”連恩放下病理袋,說,“你真的不打算來102?别的不說,我這邊像18号的病蟲多的是,131有什麼?天天圍着那群矯揉造作的平民蟲看看腺體增生,多浪費你的技術,啧,太可惜了!”
懷特擺擺手拒絕了。
連恩冷哼了一聲,紅色短發依舊亂糟糟的像個被蟲蹂躏過的毛球抱枕,嘟囔着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懷特揉了揉耳朵。
年輕的教授身體随着電磁變化閃動了一下,衣角色塊開始顫動,在連恩的視角,這個雄蟲像是被某個圖像處理器給生硬的摳圖到診療室内。
“你到底在哪?信号也太不穩定了!你沒事吧?!”連恩沖着懷特方向大聲喊道。
懷特呆呆的轉身看了一眼身後,臉上突然露出急切的神情,他大聲喊着:“我在星艦上!好像有點事!我先下線了!病理……滋……滋……病理”
“什麼?病理?”
“滋……滋……病理結果……”
還不等懷特說完,全息影像“咻”的一聲陷入了黑暗,連恩無奈的聳了聳肩,将病理袋扔給旁邊的助手,吩咐道:“病理解析,快一點,弗朗西斯教授估計等着要用。對了,把剛從那個手術影像調出來,我得再看一遍。”
“啊,這個這個……”
“安德魯,我是認真的,你要是再這樣,就給我滾蛋!”
安德魯苦着一張臉解釋道:“少将……少将不允許弗朗西斯在102留下任何數據,所以……所以……”
“……”
連恩痛苦的揉了揉額角,咬牙切齒的提醒他:“我當然知道!我是在問我的智能環!我的智能環呢?這些卑鄙的軍雌,難道我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哼。”
“不過說起來,懷特怎麼會在星艦上?”
“啊,教授,我也不知道啊。”
連恩深深歎了一口氣,翻了個白眼,拿起自己的智能環離開了診間。
懷特并不知曉連恩的疑惑,他正在奔跑,或者更确切一點來說,在逃命。
伊恩的私人星艦非常大,龐大到光是這條運載艙的中心走廊長到看不見盡頭。
走廊四面鋪滿了銀白色的合金生物材料蓋闆,兩側不斷延申處許多導引欄杆,信息窗口懸浮在欄杆上緣,顯示屏本來常規播放星艦地圖或者是行進路線,現在漆黑一片,偶爾爆發出一兩個熾白的電花。
懷特喘着粗氣,粘稠的血液從肩膀滴落下來,在潔白的地面留下一道血路,他左手死死按壓住右側肩膀的創口,試圖減少血液的流失,但劇烈的疼痛讓他腦袋開始眩暈,眼前筆直的走廊好似開始向上延申,不斷生長,周圍的欄杆在明亮的燈光下開始旋轉。
他踉跄着往前跑去,突然,一隻強有力的大手從中間的牆壁猛然攔住他的腰,甚至不等懷特反應過來,快速的将他拉扯到牆壁之内!
“懷特!”
“懷特!”
懷特茫然的張開眼睛,看見一個放大的伊恩的臉,那雙平靜的蔚藍色的眼睛此刻像是被點燃起焦急的火焰。
少将急切地大聲的喊着什麼,看到教授迷茫的樣子歎了一口氣,然後從旁邊翻找出一個白色小瓶,猶豫幾秒後,猛的扯開懷特捂住傷口的手,将瓶中的粉末全部倒在血淋淋的創口上。
“!”
劇烈的疼痛像是閃電從空中降落準确擊中懷特每一個敏感的痛覺神經,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7644計劃的失敗已成定論。關于醫療方面,對于7661計劃的設想,我已與各集團軍代表私下協商,但沒有在正式的PAC會議上提出。就我目前了解到的,各代表對于蟲體試驗的态度雖然暧昧,但并不是不可協商。”
滿頭白發的雌蟲疲憊的靠在椅子上,對着在座的各個集團軍代表、機構負責蟲說道。
就在懷特一片茫然之際,那隻雌蟲微微側過身來,親切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頂,原本仔細梳理好的發型瞬間被弄的亂糟糟的,年幼的蟲崽生氣的嘟起了嘴。
雌蟲卻開心的笑了起來,可當他轉回身回去面對那些正襟危坐的蟲,臉色又變得懶散随意。
懷特掃視一眼,那些西裝革履的蟲沉默着,擺出一副冰冷的微笑。
“沒有别的方法了嗎?基因篩選呢?胚胎移植?現在技術總是比以前進步……”
“說到底,7661也不過是解決表面問題而已,根本矛盾依然存在……”
“生命研究院那邊沒有消息嗎……”
雌蟲冷漠的看了一眼底下竊竊私語的蟲,再次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他們整個蟲都凝固了。
“文明一點,各位!我們總不能像從前一樣再把自己的雄父雌父當成妓蟲或者标本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