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花到底還是心軟了，沒有抵住王及善泫然欲泣的大隻可憐樣子，收下了那隻所謂“謝禮”的玉镯。

看着王及善轉悲為喜的模樣，聽着他顫巍巍地叫着“阿姐”，楊春花撫摸着那隻還帶着王及善胸膛溫度的玉镯，歎息一聲，“你大病初愈，切忌大喜大悲。天氣轉冷幹燥，記得讓侍從蒸些梨吃。“

王及善趕忙點點頭，滿眼依戀地看着楊春花，“阿姐說的，我都會聽的。抱德寺的梨快熟了，下次我給阿姐帶些過來。”

洛陽抱德梨、常山真定梨、青州水梨、鄭州鵝梨、長安“哀家梨”……梨子成熟時分，宮裡怎會缺少梨子，尤其是皇後宮中，哪怕是更稀罕的水果也是不缺的。

王及善說完便想到了這一點。他平日裡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但是因為楊春花提到的“不會離開皇後娘娘”，讓他哪怕知道有違尊卑，卻忍不住在心裡将自己和皇後娘娘對此起來。

他知道楊春花從小侍奉皇後娘娘，陪皇後娘娘從微末走到如今，這樣近三十年的情分是如今的自己無法比的。

感業寺時，楊春花第一次求自己幫忙，是托自己賣親手抄寫的佛經。作為襲爵的皇帝親衛，他雖然沒有世家大族子弟那般奢靡的生活，卻也從未在意過吃穿用度。

當時，他母親還在世，像長安城的其他命婦那般，受玄奘法師影響，信奉佛法。所以，他從楊春花那裡得來的佛經，第一時間都是拿給母親。

母親看那字迹中正有骨，内容清晰無誤，很是喜歡，卻因為聽聞當時長安城中陛下和當時還是明空法師的皇後娘娘的流言，又從自己這裡得知是感業寺的法師所作，便有些猶豫，便讓他詢問抄寫的法師為何要售賣這些佛經。

他本想以佚名的身份方便地賣給書鋪，卻見母親确實喜歡，而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在下一次随陛下前往感業寺後告訴了楊春花，自己母親對她所抄寫經書的評價和疑問。楊春花先是欣喜于他母親對佛經的認可，随後回答想存些财物，待不時之需。可能是想到這樣說會讓人誤會明空法師苛待侍女，楊春花猶豫一下又補充道，“諸事繁雜，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遇到需要疏通關系的事兒，總要花費些錢财。”

他聽到這話，以為是有人敢為難楊春花，便想着替她伸張正義，卻又想到陛下如今寵愛明空法師，世人皆知，誰敢為難明空法師身邊的侍女。不過他還是詢問楊春花是否需要幫助。楊春花卻笑了笑，隻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他帶着疑問回到家，向母親傳達了楊春花的回答，也說了自己的疑問。他母親經曆亂世動蕩，其祖父是北齊鎮軍将軍、太中大夫，其父親是隋朝縣令，所見所知遠超常人。他被教育為一個謙恭有禮的人，并不認為母親是個婦道人家便見識淺薄。

母親果然解答了他的疑問，還記得母親撫摸着那佛經，眼神溫柔卻似乎含有哀傷，“不争不搶，沉淪待亡，自然不需要疏通關系。不甘不願，踏山過海，又哪裡是疏通關系就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