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無人應答。
“漣漪。”他輕輕喚了一聲。
“漣漪?”
…
“漣漪——”
語氣變得沉重,即便是生氣蓬勃的小天地,頃刻間也染上幾縷悲涼。
“大師姐!”
如今的天玄宗,哦不,天行宗,又還有幾人記得這個稱謂呢?
故人之魂漂泊遠行,少女多年前的誓言擲地有聲,盤桓在耳畔。
“我會讓宗門重鑄萬年前的光輝,到時候看誰敢輕視我們。”
可惜卻被當時的少年當作戲言,一笑了之。
“省省吧,宗門那點資源哪夠你修行陣法,小門小派養得起幾個靈陣大師?走了啊。”少年對此嗤之以鼻,手中折扇揚了揚,背身離去。
倒不是他有意打壓,玄雲大陸中劍修,法修居多,大成者早已揚名在外。可唯獨陣,符二道,小有修為者屈指可數。
“切,你就知道挖苦我。”少女對着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心中不以為然,眸中的期待并未減少半分。
“我可是宗内的大師姐啊。”她擡頭目視那片碧藍的天。
可惜,身畔已無人聆聽。
“我若不成的話...”
後半句被淹沒在那個滿天飛雪的季節。甯漣漪将她一生的夙願,交予那個自入宗起就被她寄予厚望的少年。
“小紀啊,再答應師姐一件事好麼?”以神魂為祭,燃盡精血,甯漣漪繪上了法陣末尾的最後一道符文。
“師姐隻能送你到這,往後的路,你要自己去走了。”
紀景辰驚慌無措,抖着手替她抹去嘴角滲出的鮮血,“師姐!你别說話了,我替你療傷。”
“沒用了,我命數已盡,不要白費力氣了。”甯漣漪擺手制止,費勁将他推開。如今局勢分明,在這緊要關頭,為了她這将死之人浪費靈力,顯然是不值得。
後者咬牙不信,顫抖着雙手上前,堅持為對方輸送靈力,可對于寸斷的經脈而言,再強大的修者也無力回天。
“師姐,我們一起走,出去之後定能救你,天下神人那麼多,他們一定可以...”勞而無功,他隻能扶着搖搖欲墜的甯漣漪,另尋出路。
負傷的兩人相互攙扶着,艱難地向傳送陣走去。刹那間,紀景辰感受到背後一股強大的推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向傳送陣。
霎時光芒通天,傳送陣一旦開啟便不可中止。他看向甯漣漪,此時後者雙指之間夾着一張青綠色符紙。
她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沖着他微笑。
好像他剛入宗門的那天,師姐也是這般溫柔地對他笑。
眼中世界逐漸被金光覆蓋,他在最後一刻聽到了甯漣漪要說的話。
“宗門...等你歸來。到時候...再幫我照顧下我那令人操心的哥哥吧...拜托了...”
風雪襲來,淡粉色衣裙淹沒在蒼白的雪花之下,天地間不再有半分言語。
......
沉香燃盡,過往氤氲在淡淡的煙霧中。此刻,天邊傳來悠遠的鐘聲,甯漣川俯首沉思,想來那人已經将話帶到了,喻長老也是宗内德高望重的老人,有她代行主持,自然不成問題。
而今妹妹傾慕之人成婚,身為一宗之主,于理,他應當親自道賀;于私心,他不想看見甯漣漪舍命相助之人迎娶他人。
甯漣漪的死始終是他的一個心結,他無數次想過,倘若自己當初不虛度年華,拼命修行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更多的人,也就不會有那樣的結局?
紀景辰如今的修為,以他這等境界自然是看不透,據聞其早已在天境之上,一念之間便可飛升異界,與常人更是有天壤之别。而今還留在此地,隻是想将今日這樁美事,昭告天下罷了。
此等天縱奇才愛慕者數不勝數,甯漣漪也不過是那衆多女子中的一員,可對于甯漣川而言,她是宗門的大師姐,是曾經總為他處理麻煩的代理掌門,是血濃于水的至親。
中州巨變那天,天玄宗被逼交出紀景辰,各大勢力強者傾巢而出,打着讨回公道的幌子,實則隻為争奪那傳說中,天行宗老祖的無上傳承。
怎料天玄宗上下齊心,抵禦外敵,前任宗主甯天啟更是以身殉陣,護宗大陣剿滅無數貪婪奸邪之輩。而甯漣漪縱使身負重傷,也要舍命送紀景辰離開,這才有後者曆經磨難,凱旋而歸之後,振興宗門的神話。
甯家隻剩他一個人了。
當時,年輕的甯漣川是動過歪心思的;他想,為什麼紀景辰不交出所謂的傳承,如此,也許天玄宗就可以避免那次大劫。甚至在一段最難熬的日子裡,他恨紀景辰,如果不是紀景辰這位“天驕之子”的加入,他們在這小小的玄級宗門安穩度日,自保足矣。哪裡會惹出諸多事端,最後禍及整個門派。
後來,閱曆漸長,歲月浮沉,他承認自己錯了。
自紀景辰逃亡後,那些賊人非但沒有放過普通弟子,甚至還将天玄宗翻了個底朝天,藏書閣,煉器坊...凡是可以搜刮的地方,被吞噬得幹幹淨淨。
彼時他終于明白,前身“天行”這個名号,承載得太多,若無相應的實力去維系,終有一日會倒塌。
無關紀景辰,也無關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