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
“師姐！”紀景辰驚惶失聲道。
然而，這僅是通天境階别的威壓。
甯漣漪費力地擡起頭朝他看了一眼，僅是刹那間，後者已然弄清了這其中的複雜之意。
紀景辰的神情閃爍不定，但他最終沒有再說話。
此刻的甯漣漪面如金紙，氣息紊亂，盡管渾身的血液在不斷沸騰，但她卻連拭去唇邊血迹的力氣也沒有。
她仍在抵抗。
兩息。
咚咚！咚咚！
甯漣漪隻覺眼前一黑，身旁的嘈雜仿佛正離她遠去，這一刻，她聽見心髒幾欲炸裂的聲音。
這次是禦天境的威壓。
但她仍在堅持。
穆老緩緩擡手，因為下一刻，真正的道天境強者的威壓，便會瞬間了結她的性命。
然而——
“老師，我們回去吧。”
宋青按住了老者的手掌，阻止了那道威壓的釋放。
穆老無言收手，比起疑惑，他更想聽聽自己這弟子究竟想說什麼。
隻聽宋青冷冷道：“弟子以為，他不配上我們天衍。”
“這般畏畏縮縮，毫無主見之人，也許少時成就斐然，但未來之事，誰又能見得？”
“半路夭折的天才可太多了，而不識好歹的天才，今日同樣算是見過了。”
毫無主見？不識好歹？這是在說他麼？紀景辰癟嘴。
說的也是，畢竟從兩方争執起，他這位正主便一直遊離在外，沒有正面作出回應。
聞言，穆老淡然一笑。
雖然明面上是在貶低紀景辰，認為此人不配進入天衍宗。
但這小弟子的心思，他如何不能明白？
這孩子素來心軟啊。
一番話下來，根本之意便是要穆老高擡貴手，放他們一馬。
不然，他不會拖到現在才開口。
因為宋青深知，三息過後，便是甯漣漪的死期！
當然宋青也知道，若是天玄宗不在，紀景辰自然可以沒有負擔地跟他們一起走。
可是在天玄宗毫無預兆地出現後，其人便開始猶豫不決了。
意志不堅定者，即使進了天衍宗的門，日後也保不齊會在其他事上心思不穩。
而世間天才之多，他們沒必要緊盯着一個紀景辰不放。
若是換作他人，早就為了進天衍宗的大門而擠破了腦袋。
“罷了。”穆老拂袖道，“女娃子，人你帶走吧。”
宋青所思量的，穆老确實不曾考慮過。
他一心想着盡快同吳老交代，從而忽略了如此之多。
他這弟子的意思明朗：世間天才之多，于天衍宗而言，此人不是必需。
更何況其在入宗一事上搖擺不定，未來在大事上難免優柔寡斷。
這叫以小見大。
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不同于心浮氣躁，饒是外界再如何磨練，也無法根治。
畢竟急躁者往往吃虧在小事，而于要事上舉棋不定者，有朝一日将會鑄成大錯。
現如今，他們天衍宗本就處于鼎盛之态，所以沒必要為了一個紀景辰去賭那未知的變故。
隻是他怎麼也沒算到宋青會為此出言...
他的這位弟子打小機警過人，穆老對其十分看重，不然此番也不會将之帶在身邊。
但凡是前者提出的見解，穆老一向會慎重三分。
既然如此，他就不必強求了。
連他的弟子都為之說情，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至于吳老那邊，還是如實相告吧，畢竟天玄宗到底還是來了，他也“無能為力”。
話音剛落，甯漣漪不顧自己的傷勢，拉着紀景辰一同彎身行禮，急不可待道：“謝穆老成全！”
以穆老的身份，此話一出，便是一言九鼎。
他若真想整治天玄宗，也沒必要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這就結束了？紀景辰心道。
上一秒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下一秒就“萬籁收聲天地靜”了。
可真是随心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難怪說結局如何，從來是憑強者心意而定…
至此，第二輪招選在紀景辰這裡，便草草結束了。
不多時，穆老即要啟程返回天衍宗。
他拍拍宋青的肩膀，先行一步，後者颔首應下，旋即召出長劍，騰空躍上。
但在半空中，宋青忽地回望一眼，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甯漣漪與紀景辰身上，而在二者察覺之後又迅速收回視線，禦劍而去。
......
天空中，甯漣漪帶着紀景辰，乘坐在一個葫蘆形靈寶之上，而再過不久，他們便能抵達天玄宗了。
“我何時與你們有舊了？”途中，紀景辰想起了甯漣漪當時說過的話。
在此之前，他貌似沒和天玄宗之人打過交道吧？
雖說在外人來看，紀景辰與天玄宗之間指定有着不小幹系，不然當時怎麼會斬釘截鐵地報出天玄宗的大名？
但身為天玄宗的大師姐，若紀景辰與他們天玄宗真有關系，甯漣漪不會不知道。
不過真要是那樣的話，後者早就把他拐走了，哪裡還輪得到今日？
“混小子，我若不那樣講，明個兒我們便要被滅門了！”那時甯漣漪若不把矛頭轉向她自己，也就無法在保全天玄宗的情況下再帶回紀景辰。
在當時的情景下，如穆老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最先在乎的便是名譽與臉面。
其次才是紀景辰。
二人飛越過一條長河，甯漣漪垂眸輕掃，隻見大河湯湯，滾滾東去。
這世間的天才可太多了，多得如同這河底的泥沙，而時間便宛如永不息止的奔流，每一次的沖刷都将帶來新的變化。
況且，若是沒了天衍宗的扶持，紀景辰日後的成就，不見得會比天衍宗的親傳弟子高出多少。
如此一來，即使未能進入天衍宗，他們至多也隻會惋惜一陣，并不會覺得缺了此人，未來會有多後悔。
但對天玄宗來說，紀景辰是必不可缺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由于穆老早已放過話，而她若是想要不付出點什麼便帶走紀景辰，有些癡人說夢了。
若非宋青在最後阻攔，甯漣漪能否活着抗過道天境強者的威壓，這很難說。
所以，她是在将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入門之後，你須得為宗門盡心盡力，這才不算辜負了我今日之舉…”
“嗯嗯。”
到頭來還是師姐帶他入宗的啊…
紀景辰一邊聽着甯漣漪的說話，一邊點頭應下。
這麼說來，是不是有些事情，即使過程會改變，但結果依然如舊？
那麼甯漣漪的結局…
紀景辰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可…萬一呢？
萬一可以改變呢？
原書主角在進入宗門之時乃是化境後期，而他卻是化境巅峰。
這也就是說明了一點。
隻要主線大緻保持不變，一些細節其實是可以變動的。
而甯漣漪之死，當年本就是作者故意為之。
隻因她人氣太高，壓過了還未出場的原書女主。
而在原主去往下一個大陸後，絕大多數劇情中，都是在升級打怪。
即便她不死，對故事發展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所以在那之前，如果他能變得更強，隻要…隻要他成功突破到靈天境，或許便能夠逆轉前者的命數！
不等紀景辰脫離思考，正在“諄諄教導”前者的甯漣漪忽地話音一轉道：“…若是哪天你敢做出背叛宗門之事...”
她甜甜一笑。
“我會殺了你。”
聞言，紀景辰面色一變，眼底殘存的同情之色頓時被驚恐取代。
他差點忘了，隻要一提到宗門，這女人便如同變了個人似的。
眼見紀景辰的神情不對，甯漣漪又是嫣然一笑道：“哈哈...戲弄你呢，當真了？”
紀景辰的确當真了。
但他不覺得甯漣漪這話有假。
因為她本就是會為了宗門付出一切之人。
直到死前，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