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江雪的淚水盈滿眼眶,她擡頭看着天花闆,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一臉倔強的模樣。
說不委屈是假的。
就因為那幾項該死的檢測和考核,家族就斷定她比妹妹更适合當繼承人,沒有人問過她的意願,她小小年紀就承擔起繼承人的責任,一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别的小孩童年幸福美滿,可以随心所欲玩樂,而她卻要被迫學各種規矩,什麼場合該笑,什麼場合該嚴肅,喜怒哀樂都不能自己做主。就連未來共度餘生的人,也沒有資格自主選擇。
趨利避害是人類的天性,江雪也不例外。
一方面,她享受着繼承人身份帶來的光環,另一方面,又厭惡繼承人身份帶來的束縛。
有時,她恨不得不當這個繼承人。
雖然她這個想法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無病呻吟。但她确實這麼想過,并為此在苦海掙紮。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飛蛾,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洞穴裡,不停地扇着翅膀,卻處處碰壁,疲憊感和窒息感将她完全包裹,即便這樣,也始終找不到出口。
十幾年來,江雪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過得渾渾噩噩。
直到遇見逢今。
逢今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人生,讓她的生命裡出現其它色彩。
認識逢今之後,她好像真正讀懂自己的心。
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莫書,一點都不喜歡被束縛,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井噴而出。
去她的未婚妻!去她的繼承人!去她的破規矩!
她第一次有勇氣違背媽媽媽咪的期許,憑着一腔意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私下裡和莫書商量退婚事宜,擅自轉學到特區十七中,轟轟烈烈地追求逢今……
——盡管這些行為在媽媽媽咪看來是青少年的叛逆期,江雪依舊為此感到興奮和快樂,因為她終于做出了以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有了太多人生的第一次。
她不再是母親眼中的乖寶寶、同齡人眼中的别人家小孩。
不在乎!她統統不在乎!包括繼承人身份帶來的光環和優待,她居然也沒那麼在乎了。
如果當繼承人就要和莫書結婚的話,這個繼承人誰愛當誰當去。
是逢今讓她覺得生活有了意義,未來有了盼頭。
未來的人生,她要和喜歡的逢今在一起。
她突然很羨慕周晴。
不是繼承人,沒有太多束縛,依舊過着優渥的生活。
她有時候會想,要是能讓她和周晴的身份對調一下,那該多好。
天花闆的燈光打在江雪的臉上,她眼前出現閃爍的光點,眼眶終究還是包不住淚水,不一會兒,眼角就挂上兩串小珍珠。
看到江雪哭了,周韻冷不防眨了眨眼,有些心疼,開始反思剛才的訓斥的話語是不是太重了。
愛之深責之切,她們在江雪身上投入了無數精力和資源,正是對江雪抱有極大期望,在察覺她“誤入歧途”時,才會如此義憤填膺。
周韻歎息,準備給她講道理,語氣也和緩了不少:“小雪,在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公司差點倒閉,是你莫辛姨姨拉了我們一把,我們才有機會東山再起,不然我和你媽咪都去大街上乞讨去了,你現在哪裡還能過上這般滋潤的生活?你要記着她的好啊。莫書那孩子,我瞧着挺好,又是真心喜歡你,和一個喜歡你的人在一起,至少她會處處考慮你的感受……”
江雪抹了一把淚水,幹脆地打斷她的話語:“她如果考慮我的感受,就該知道我不喜歡她,就該知道我并不想和她結婚。”
周韻性子急,江雪這一頂嘴,她脾氣又上來了,說話的聲調不禁提高幾分:“你這孩子現在怎麼這麼沒禮貌?長輩說話可以随意插嘴嗎?我看啊,你就是被那個祝逢今帶壞了!我已經調查過了,那個祝逢今從小被遺棄,九歲時被人領養,結果不到半年,就把她養母克死了,這不是災星是什麼?”
“跟逢今沒關系。”江雪忍不住出言反駁,“她養母是被人謀殺,與她無關。好好地,扯這些封建迷信做什麼?按你這麼說,她周邊的人是不是都活不過半年?我是不是也該去死呢?”
周韻被氣到呼吸急促,江黎連忙上前安撫,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指責江雪:“看把你媽媽氣成什麼樣了!還不趕快道歉!”
江雪看着周韻難受的模樣,心有不忍,終究還是低頭說:“媽媽,對不起,剛剛是我說錯話了。”
看着母女倆一個都不肯讓步,江黎也怕她們再起沖突,索性轉移話題:“小雪,聽小晴說,你明天要在紅蘋果莊園舉辦宴會?還邀請了不少人?”
“嗯。”
“怎麼突然想着要舉辦宴會?”
“生日宴會。”
“你的生日不是早過了嗎?”
“替别人舉辦的。”
江黎眉頭一皺,察覺此事不太簡單,“祝逢今的生日?”
“嗯。”江雪垂眸,歎了口氣,很快又補充道:“您先别急着生氣,我剛剛也想明白了,與逢今在一起好像要與全世界為敵,這種感受無比陌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去習慣、去面對。我決定還是結束這段關系,用明天的生日宴會做最後的道别。”
周韻和江黎狐疑地看着她,對她這段話持不相信的态度。
江雪繼續說:“之後我會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各大平台記者解釋清楚這一切,争取挽回名聲,不給将晝集團抹黑。”
她說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
周韻和江黎面面相觑,她們也摸不準江雪到底是什麼意思。
終于,将晝集團總部大廈十九樓的燈光也被關閉,路上再也沒有一個行人。
天空忽地飄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