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生離開後,玉荷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的,隻是她都準備要入睡了,他都沒有回來,難免擔心。
那麼晚了,她又不知道去哪裡找人,連帶着她的睡意也随着風一道散去,隻餘月色孤寂幽幽。
直到天亮了,一夜未睡的玉荷再也坐不住的趕往回春堂,也祈禱他沒有出事。
就算他夜裡有事不回來,也會派人說一聲,今晚上不回來,而非不聲不響的夜不歸宿。
這個點的回春堂雖剛開門,但外面已經有不少病人在排隊抓藥了。
有人見玉荷沒有排隊就直接進去,以為她是要插隊的,從而引起不滿:“喂,你幹什麼,不知道要排隊嗎。”
“大家都在好好排隊,你做什麼插隊!”
“不好意思,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有事要找人。”對他們道歉後的玉荷走進回春堂,見到正端坐着給人看診的崔玉生,來時那顆一直高高挂着的心才終于往下放了兩分。
崔玉生也看見了她,有些詫異,“玉娘,你怎麼來了。”
“昨晚上你一晚上沒有回來,我很擔心你。”她沒有發現的是,她的嗓子此刻沙啞得厲害,前面跑得過緊,連她一向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跟着亂了。
崔玉生眉頭微蹙,有些埋怨她來打擾自己看病:“我昨晚上來回春堂睡了,你回家幫我去拿兩件衣服過來。”
他是個喜潔的人,每日都要沐浴更衣,要是因為天氣原因不洗澡,也會勤更衣。
玉荷點頭:“你吃飯了沒,要不要我給你買份早飯過來。”
這一次的崔玉生并未回答,而是正詢問着病人最近的飲食習慣,也将身為妻子的她給徹底遺忘到一旁。
想來是吃了吧,玉荷想着。
回家拿衣服的玉荷正好撞到,住在隔壁的人推門出來。
她并不好奇隔壁搬來的人是誰,隻是低着頭從他身邊經過。
将馬車駕過來的白簡見大人不動了,便問:“大人,現在可要出城?”
收回目光的謝鈞微微颔首:“走吧。”
馬車上,白簡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複述:“屬下查到了上次同崔夫人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姓羅,清河縣知府之子,此地縣令為他親舅舅,上有兩位兄長,都在朝為官。”
“崔大夫很厭惡那位羅公子,因為崔夫人救過一次羅公子後,那位羅公子開始不斷糾纏崔夫人,還多次當着崔大夫的面勸兩人和離。”如果有人敢窺觊他的妻子,他不但要把對方的腿打斷,還要把他的眼珠子都給挖出來。
“不過奇怪的是,崔大夫和崔夫人成婚已有三年卻遲遲不見有動靜,那位崔老夫人一直在尋找着生子偏方,想來是崔夫人身體不太好。”本來後一句白簡是不需要加的,但他還是加了上去。
如果大人是想要找人生孩子,不說滿京的貴女,隻怕連公主都願意。
本在閉眼假寐的謝鈞睜開眼了,掀開簾子一角看向窗外的風景,狀若無意間問起:“你覺得那位崔夫人如何。”
這………
這讓白簡怎麼回答啊,總不能說大人您這樣做,和強搶他妻的曹賊沒有區别。但那位崔夫人要是真能被大人看上,哪怕是和大人來一場露水情緣,也是她千年難修來的福氣。
“屬下認為,崔夫人不說模樣出衆,周身氣質談吐也非出身小門小戶,最重要的是,還是個少見的女大夫。”要知道女大夫在京城都鳳毛麟角,何況是在一個偏遠小鎮。
“你認為崔大夫是個怎麼樣的人。”
白簡老實回答:“據街坊鄰居和那些來看過病的人說,對方是個溫文爾雅,很好說話又心底善良的人。要是用屬下的嘴來說,此人過于膽小懦弱怕事了些。”
一個在妻子被三番五次騷擾,多次被情敵當着面勸說和離還能忍得下來的男人,在他眼裡,簡直是連男人的血性都沒有。
不,都不應該稱之為男人才對。
“你說,是将一張白紙徹底染黑有趣。”指尖輕撫薄唇的謝鈞語氣稍頓,彌漫着寒意,“還是将清高得自命不凡之人拉入深淵更有趣。”
簡短的幾個字,直讓白簡腳底生寒,毛骨悚然。
也讓他默默為那人捏了一把冷汗,讓他自求多福。
傍晚,崔玉生在回春堂關門後,依舊不想回家,他不是不想回家,隻是不想一回去就面對母親的催生,也害怕玉娘強迫着要和他圓房。
思來想去,他決定去住客棧。
做好了飯菜的崔母見那麼晚了,玉生還沒回來,難免擔憂:“今日回春堂的病人很多嗎?”
正從廚房裡端着魚頭豆腐湯出來的玉荷搖頭。
“那他那麼晚了怎麼還沒回來,要知道玉生很少會在外面過夜的。”從小到大,也最讓崔母省心不過。
可是他昨晚上就在外面過夜了,玉荷為了不讓婆婆擔心就沒有說,而是夾了一塊排骨到她碗裡,“興許夫君是有約了,晚點就會回來。”
兒子不回來,崔母也沒有了胃口,又想到肚子始終沒有動靜的兒媳,不禁歎了口氣,“玉娘,不是我這個當娘總催你們要孩子,而是你們都成婚那麼久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閑話,還有些以為你生不了,都開始把它們家的侄女女兒介紹給玉生。”
“我這個當婆婆的知道你們兩人感情好,也不希望你們因為一個孩子鬧得不愉快。隻是你們身邊總得要有個孩子傍身才行,要不然等你們老了,身邊沒有孩子該怎麼辦。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要不然我百年之後,都沒有什麼臉面好向崔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玉娘,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好好調理身體,好早日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我在廚房給你熬了滋補身體的藥,你吃完飯後記得喝掉,知道嗎。”
對于婆婆絮絮叨叨着說要孩子的話,玉荷隻是一味的低着頭,味如嚼蠟的咬着炖得軟糯香甜的排骨。
最近一連幾日都沒有回家的崔玉生正将前一個病人送走後,用來做隔間的竹簾再度被掀開,有一人坐在了面前的胡凳上。
“把手放上來。”正埋頭翻着一本醫書的崔玉生見對方遲遲沒有動靜,不虞的擡起頭,結果正好撞見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裡,令他瞳孔驟然緊縮。
“謝兄是身體有哪裡不适嗎。”
謝鈞搖頭,随後露出一抹歉意的苦笑:“崔兄今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便飯,其實是我前幾日剛搬來鎮上,但我對鎮上并不了解,唯一認識的人也僅有崔兄一人。崔兄要是覺得冒昧,我也理解。”
“有的。”崔玉生本想要拒絕,又想到他上次幫了自己,就連馴鳥的秘訣都告訴了自己。
他要是連對方那麼點兒小要求都不答應,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夜幕降臨下的清河縣,一處是早早熄燈入睡的萬籁俱寂,一處是燈火通明的燈紅酒綠。
“謝兄,要不我,我還是回去吧。”崔玉生以為就是單純在飯館吃個飯,從未想過吃飯的地點會定在這種地方。
要是讓玉娘知道他來了這種地方,指定會生氣,從而不理自己。
“崔兄這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們來的自然不是這裡。”謝鈞帶着人從春花樓旁邊的小巷過去。
小巷入口狹而長,穿過小巷後,隻見有一扇破舊得搖搖欲墜的小木擋住了去路。
白簡上去,輕叩門環三下,随後有一青衣小童前來開門。
白簡對了暗号,小童笑着将人迎入内。
從小門進來後,隻見眼前豁然開朗,青竹林立,琉璃晶石點綴其中。
崔玉生活了那麼久,才知鎮上竟有這樣的神仙府地。
小童領二人到一竹簾垂錦的雅間落座,又有一妙齡女郎端着沏好的茶水盈盈而來。
謝鈞親自為他斟上一杯,“這是素有茶王之稱的高山大紅袍,崔兄嘗下可否合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