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叫崔母如何舍得啊。
屋内的崔玉生仍用着自以為深情款款的口吻勸說,“玉娘,你隻是幫謝兄生一個兒子而已,要不然我失去的可是一隻手和一條腿。”
“難道你真的那麼狠心的舍得嗎。”
眼裡全是冷漠的玉荷嫌惡地抽回手,她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着他的表演。
屋内因此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把自己的手砍下來,與其讓他們動手,我不如親自動手!”他語罷,扭曲陰冷一笑中轉身從室内翻出抽屜裡的匕首就朝手臂砍去。
匕首剛割破點皮肉,本在猶豫中的崔母已是推開門撞了過來,一把奪過他手中匕首,狠狠扔擲在地,雙眼通紅泛着淚花,“你要是真的失去了一隻手,你讓我這個當娘的怎麼活啊,你不能那麼狠心的扔下我這個當娘的啊。”
崔母又扭頭看向一旁面對自己丈夫自殘都仍無動于衷的玉荷,心中難免積攢了幾分怒氣,又想到兒子說的那些話,竟是淚眼婆娑的作勢就要跪下,“玉娘,就當我這個做婆婆的求你,求你救救玉生好不好。”
“玉生是做錯了事,也對不起你,難道你就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失去一條胳膊嗎。玉娘,玉生他是大夫,也是你的丈夫啊,要是失去了手,他會活不下去的。我剛才也聽他說了,那位謝老爺說,說是隻要你願意到他府上當一年的丫鬟,他就能無償幫還了這一萬兩銀子。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回春堂也不會被收走。”跪在地上的崔母用力抓着她的胳膊,眼神躲閃,生怕她不答應。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背的肉哪裡比得過手心多。
“母親,你問他,我真的就隻是到人家府上當一年的普通丫鬟嗎!”手腕被拽住的玉荷氣血上湧的盯着崔玉生,一字一句如牡丹泣血,夜莺絕唱。
崔母怔怔地望向眼神躲閃的兒子,指尖發顫,喉間發堵的問:“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隐情嗎?”
崔玉生哪裡敢對着母親說出實情,母親願意幫他說話單純以為玉娘就是去當丫鬟的。
崔玉生動了動嘴,扯出一抹凄厲痛苦的笑,“娘,其實之前是我騙了你,生不了的人不是玉娘,是我。”
“什麼!”崔母聽此驚天噩耗,兩眼一黑險些要撅過去。
怎麼可能,生不出的怎麼會是她兒子!!!
現在還不能暈過去,也不是糾結這個的崔母淚眼婆娑,全是哀求地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玉娘身上,頻頻哽咽,“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當個普通丫鬟,我隻知道我這個為人母親的不能眼睜睜看着兒子失去一條手臂,玉娘,算我這個當娘的求你了好不好。”
“隻要你願意答應救玉生一回,你放心,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你都依舊是我們崔家的媳婦,是我們崔家的大恩人,這一點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
崔玉生見她始終沒有心軟,終是露出了毒蛇的獠牙,眼神陰沉又無情,“玉娘,你忘記了當初要不是我們崔家收留了你,你現在早就死了,于情于理你都欠我們崔家一條命。”
崔母張了張嘴,像是也認同兒子的話。
雖然她是把玉娘當親生女兒看待,但在她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她的兒子。
要是在兒子和兒媳中選擇犧牲一個,崔母毫不猶豫的選擇兒媳。
月亮藏進雲層中,連夜莺哭泣都顯得孱弱無力。
守在院外的白簡望着落荒而逃的崔夫人,滿是疑惑和不解,“大人,就那麼把人放走了?”
“不急,她還會回來的。”因為除了她這裡,她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馴養金絲雀最重要的一點,剪掉它能翺翔的羽翼,圈養她在方寸之地,給它灌輸———
你除了待在我的身邊,在沒有任何地方可去,亦無人願意接納你。
正獨自對弈的謝鈞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本該處于優勢的白子随着黑子的落下,竟被逼退了到方寸之地,黑子一改被逼到絕路後的絕地反擊。
“若是崔夫人遲遲不回來,可要屬下派人去帶回來。”白簡覺得那崔夫人太不識好歹,能被大人看上不知是她幾世修來的福份,不為此感恩戴德的伺候大人還如遇洪水猛獸。
撚子落局的謝鈞對他的擔憂不以為然,纖細長睫半垂落下小片陰影,“不必,她很快就會回來。”
白簡正想要問那句“很快”指的何時間刻度,就聽到管家來報,說是崔夫人來了。
頓時目瞪口呆,“崔夫人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不應該是趁機跑得越遠越好嗎。”
反正如果換成他,肯定跑得越遠越好才行。
“崔家對她有恩,對于重情之人來說,滴水之恩重如山。”
她可以選擇跑,可是她跑了,那她将會一輩子背負着害死救命恩人的愧疚,郁郁寡歡。
對于這種人來說,最好拿捏她的就是她的心軟和重情。
謝鈞看了一眼呈僵狀的棋局,眸色淡淡:“吩咐下去,三日後啟程。”
連日來籠罩在清河縣上空的烏雲,也将在今日過後煙消雲散,迎來熾熱的蟬鳴荷月。
前面迫不及待要逃離謝府的玉荷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來這裡了,誰曾想不到半日光景,她又回來了。
還是主動回來的,簡直是說不出的嘲諷好笑。
她普一出現在門外,就有個穿着件鼠灰色白領右衽馬面褂,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後用兩根玉闆笄盤在腦後的婆子正闆着臉審視着她,将她當成粘闆上的魚肉百般挑剔。
隻是瞧着,難免皺起眉來。
身段雖不錯,隻是瞧着顯得羸弱了些,倒不像個好生養。
年齡也偏大,好在清麗的長相壓住了這一點,觀其周身也不像小門小戶出身的窮酸,方才滿意的朝身後粗使婆子點頭,“還不将人帶下去好生梳洗一番,莫要讓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