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一過,天氣逐漸炎熱起來。
自從聽聞孝仁帝有意去江南行宮避暑,而李承允又透露端甯大概會跟着去,江流天天在王府裡蹿上蹿下,撺掇李承允先一步回了姑蘇。
江流回京的這段時間,雲佩和侍女們将姑蘇府邸規整的井井有條。廊下新挂的竹簾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後院池塘裡荷花剛剛冒了尖,碧綠的荷葉映着一汪清澈的池水,整個院落裡頓時多了幾分涼意。
江流一進府便直奔後院,見院裡的景色與離開前别無二緻,玉蘭樹好好開着花,枇杷樹也結了青色的果子,屋子裡一塵不染,顯然是剛剛打掃過的。她忍不住誇獎雲佩:“平日裡總說你能言善辯,如今看來,手上的功夫也很是了得,改日叫李承允給你升個總管做做,可好?”
雲佩嘿嘿笑着,卻不邀功:“都是我分内的事,姑娘住着舒心,便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江流輕笑一聲:“兩個月未見,你倒是謙虛了許多。”
她在府裡轉了一圈,給雲佩多放了兩天月假,叫她和木乙一塊出去玩了。
沒過兩日,宮中傳來消息,說是孝仁帝已啟程前往江南。江流四處打聽,磨了李承允好久,才得到端甯已在路上的消息。
路上的行程大概需要半個月,啟程那日,陽光灑滿金銮殿前的大道,宮人們來回穿梭,忙得不可開交。幾輛馬車整齊地停在宮門外,四角挂着金鈴,随風輕輕搖曳。
李靜遙站人群前列,聽一旁的皇帝淡淡叮囑:“此行雖是避暑,但沿途的地方官員前來谒見,務必保持規矩,切莫胡鬧失禮。”
“端甯明白。”李靜遙低聲應道,餘光打量着不遠處鼻腔裡正在噴着熱氣的馬兒。此行沿途多驿站,李靜遙卻一刻也不想停留,她隻求能快些到達江南,好找機會逃出行宮找江流快活去。
孝仁帝擡眼望向隊伍,似乎想起了什麼,略作停頓後回頭吩咐:“朕此行避暑,不必鋪張,途中若有饑荒受災之處,即刻通報地方官府。”
内侍恭敬俯身,連連應是。
初夏的姑蘇,雨後薄霧籠罩着青瓦白牆,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荷香。江流坐在王府後院的遊廊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撥弄廊下的水潭,錦鯉受了驚,争先恐後地遊開。
這幾日都是掰着手指頭過日子,姑蘇一天雨一天晴,雨滴挂在房檐上,落在池塘裡,一圈一圈蕩漾開。
“李靜遙這家夥,到底何時才能來……”她低聲嘟囔一句,百無聊賴地從一旁揪了片竹葉,揉碎了扔進池子裡。
“靜遙性子頑皮,随皇上南巡,怕是樂不思蜀了。”李承允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聲音淡淡的,似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安慰她。
江流抿了抿唇,并未回頭看他。
“那你可知她會不會來?”
“會的。”李承允在她身旁坐下,不動神色地用指尖抹去了她鼻尖上挂着的雨珠。
“王爺覺得我無聊了嗎?”見氣氛安靜下來,江流歪了歪頭,笑意淺淺地湊近。
“沒有。”李承允低下頭,任由她将腦袋搭在自己膝蓋上:“隻是在想你為何總是這般挂念她。”
未等江流答話,李承允又自顧自道:“若是端甯知道你這樣惦念她,必是要欣喜萬分了。”
江流故作不耐煩地皺起眉,伸出一隻手在鼻尖前揮了揮:“好濃的醋味。”
李承允垂眸不語,伸手将她額前的碎發掖到耳後。
“端甯是我兒時唯一的玩伴。”江流說道:“我自幼進宮,承蒙太後照顧才得以進了長樂宮。太後對我有恩,我……”,說到這,她忽然頓了頓,再次擡眼看向李承允時,眼裡多了幾分憂慮。
江流扭過頭,見遊廊外竹葉随風而動,半晌,她輕輕道:“罷了,恩恩怨怨,就是想還也早已還不清了。”
太後對她有恩,可李承允又何嘗不是。她如今在府裡日子過得滋潤潇灑,有一大半都歸功于李承允。可她如今在他身旁,心裡裝得卻全是算計,一想到這兒,江流便沒來由地心痛一陣。
她對不起李承允,可又如何對得起太後和李靜遙?
廊下微風拂動,竹影婆娑,氣氛一時靜默下來。江流低着頭,心裡翻湧着難以言喻的情緒。她把玩着指尖的一片竹葉,久久未開口。李承允始終安靜地看着她,眸色深沉,仿佛看透了其中所有的不安與猶豫,卻最終選擇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江流擡起頭來,指着廊外的竹林:“你說這滿院的竹子到底長了幾年,我怎麼覺得比去年還要高了些?”
李承允微微一頓,随即低聲道:“你入王府那年栽種的,江南多雨,竹子自然長得快些。雖說平日不易察覺,但每年确實會高上一寸。”
江流聳聳肩,頗為惋惜:“可惜我從未注意過。”
李承允道:“竹林夏日隐蔽遮陽,你雖未注意過,但日日生活在它的影子裡。”
見江流百無聊賴地揪葉子,李承允握着她的手收回來:“你若是覺得無聊,尋個晴朗日子出府遊玩即可,姑蘇風光正好,不必在府中浪費時光。”
江流把手上的葉子插進李承允發間,輕笑道:“有你在就不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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