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允看着面前的湯碗,扶着下颌若有所思道:“明日把香樟樹砍了,再把餘園的荷花薅來栽在池子裡。”
江流被嗆得連連咳嗽。她猛地擡頭看李承允,見他神色正經,儀态端莊,不像是在開玩笑,尋思着他今日心情好,說不定能放自己出去玩,便又試探着道:“荷花……荷花有的沒的倒是無所謂,隻是在這後院待久了總覺得有些無趣……”
誰知那人隻是點頭:“明日拆了,前院給你住。”
江流被他的話語驚地一噎,咽了口飯又道:“前院也不喜歡。”
見話題扯遠,江流推了推湯碗,又聽見李承允說:“推翻王府,明日起修建江府。”
這下江流生氣了:“你真讨厭!”
李承允道:“明日殺了。”
江流閉嘴了。
她深吸一口氣,頃刻間拳頭砸在李承允身上:“你能不能快點吃飯!明日明日明日!明日到底是什麼日子!”
“是什麼日子?”李承允被她砸得不痛不癢,挨了幾拳後揉揉她的手,輕聲問。
江流拳頭一頓,當真認真思索起來。
明日是她的生辰。
在意識到這件事情後,江流趁李承允不注意偷偷收回手,眯着眼問:“你給我準備驚喜了嗎?”
李承允點頭,一件件數給她聽:“明日要砍樹,摘荷花,修建新府,還要砍了我的頭。”
江流又是一拳。
李承允雙手握住她襲來的拳頭,擡頭問:“哪一件讓你最驚喜?”
江流剛湧上心頭的情緒像是被猛地潑了一盆冷水,她張了張嘴,一時啞然。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碗湯,再也說不出話了。
江流看見李承允盯着她的眼睛,又問了一句:“哪一件讓你最歡喜?”
江流低頭沉默,躲避開他的視線。她起身朝窗外望了望,這才注意到府中上上下下都已裝扮一新,雲佩抱着兩卷綢帶自内院跑來,見江流怔怔站在窗邊,笑着朝她揮了揮手。
府中所有人都在準備慶賀她的生日。
江流平日不怎麼到前院和内院去,因此一時也沒發現府裡的變化。
雖嘴上說在後院待着無聊,但江流不得不承認,後院實在是被李承允裝點的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王府從正門到前院都還規規矩矩,東西兩間廂房空着,平日裡沒什麼人會過去。書房設在西側院,門口有一棵高大的枇杷樹。
再往裡走就别有洞天,仿佛來到了世外桃源。
穿過月洞門便是後院。青石小徑蜿蜒曲折,聯通一個在夏天會長滿荷花的池塘。池塘上方有一道九曲回廊,連着一個湖心亭周圍遊廊環抱,綠意盎然的竹林随風輕輕搖曳,竹葉間透出點點微光。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清幽、恬淡的氣息。
一個靜谧的世界,隔絕了所有的時光與喧嚣。
李承允見她站在窗邊不做聲,端起湯碗微微笑道:“那日不是還吵着要吃筍?這鮮筍湯再不喝可就涼了。”
江流回過頭。
李承允記得她的每句話。
“又不餓了?”李承允舀起一勺湯羹遞到嘴邊,他輕輕吹了口氣,剛要張開嘴,就被快步走來的江流打掉了湯勺。
看見滾落在地的碗,李承允後退一步站起身。傭人聞聲而來,見江流面色不佳,便趕忙低頭默不作聲地把碗拾走了。
李承允站在原地看着她,并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她先開口。
“我不想喝鮮筍湯。”江流低頭看地面上潑灑出去的液體,半晌,輕輕開口。
“好。”李承允應了一聲。似乎不論江流開口說些什麼他都會這樣應答。
江流很快便恢複了情緒,她坐回位置,塞了一口飯在嘴裡慢慢咀嚼。像往常那樣,擡眼看向李承允時,突然開始期待他能講一些宮裡的趣事。
“明日你生辰,我向皇上請示過,叫靜遙來府裡陪你。”
江流低頭随口應了句好,心想:時間還長,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讓他喝下毒藥。
一頓飯吃得很慢,江流和李承允誰都沒有再開口講話。吃完後,江流一個人回了後院,金甲端着碗回來的時候,李承允正坐在椅子上獨自愣神。
金甲看了眼手中的碗,又看了看李承允,隐晦地開口道:“王爺還是小心些為妙,這慢魂散若是長時間服用,也會……”
“我知道。”李承允打斷他。
“王爺,以後的飯菜……”
“不必。”李承允視線慢慢挪向窗外,香樟樹枝頭空缺的一片顯得格外明顯,葉子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風一吹,便什麼都不剩了。
“慢魂散,少量服用還不至于喪命。”李承允不鹹不淡地開口,像是在叙述一件非常平常的事。他的睫毛密而長,垂眸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金甲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王爺!”聽見他話裡話外都是縱容的意思,金甲上前一步,張張嘴,最終深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