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如夜。
他們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呼吸交纏,幾近無聲。
江流閉了閉眼,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指尖微微收緊,下一瞬,她輕輕地,毫無預兆地吻上了他。
不是試探,不是錯落,而是帶着一點顫抖的決然——像是終于放下了所有僞裝,将心口剖開,直白地貼過去。
夜色仿佛凝固了。
她的唇溫熱,帶着酒意,卻也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執念。李承允想推開,卻像被定住了般動彈不得。
她在他唇上輾轉片刻,輕輕咬了一下下唇,然後慢慢後退,呼吸微亂,卻目光清亮。
“你可以不說,我也可以不問。”江流輕聲道,“可我不能再等。”
李承允的呼吸仿佛被人鈍刀切斷,他看着她,眼中壓抑得幾乎要碎。
“江流……”
她低低一笑,卻未等他繼續,便伸手抵住他唇邊。
“别說。”她道,“我怕你說出來,我就反悔了。”
那聲音很輕,卻堅定得幾乎帶了決絕。
李承允終于擡手,将她摟進懷裡。
擁吻過後,是沉默,是掙紮未解的缱绻,是水火未融的執念。
兩人貼得極近,心跳卻亂了節拍。
她把頭埋進他肩窩,鼻息碰在脖頸上,語氣低啞:“李承允,你會後悔嗎?”
可我不後悔。
…………
江南入秋之時,北疆已是飛雪連天。
江流有陣時日沒見到李承允了。
朝堂之上,群臣跪列。姚平川身披黑甲,眉宇間凜然肅殺之氣,卻仍掩不住面上的疲倦與蒼老。
“臣姚平川,願統軍出征,平定北疆!”
話音落地,殿中一片死寂。
孝仁帝端坐龍椅之上,指尖緩緩敲擊着案幾,眸光中藏着一絲意味難明的笑。良久,他側首看向李承允。
“瑞王,朕命你協助姚将軍,務必要平定戰事。”
姚平川猛然擡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重重叩首,擡頭時看見了李承允躬身的背影。黑色蟒袍掩去了周身氣度,姚平川隻聽見他克制卻又顯得波瀾不驚的聲音:“臣遵旨。”
朝堂的寒氣更勝北疆風雪,皇帝毫不掩飾,這是要将李承允一并送上絕路。姚平川心知肚明。他相信李承允亦是明白,才會如此神色自若。
如果沒在轉身離去時,看見他指尖微不可查地收緊的話。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江流在江南度過了獨自一人的晚秋。夜風很冷,李承允匆匆回府的時候,江流正抱着湯婆子坐在院外的搖椅上。
自太後離世後,時間突然變得很慢很慢,饒是遠在姑蘇,江流還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宮裡的消息。他看着李承允快步從前院走到後院,又匆匆忙忙從後院離開,他囑咐了很多人,交代了很多事,卻獨獨晾着江流一個人躺在椅子上把時間一點點晃散。
離府前,李承允最後回頭看了眼江流。那一眼夾雜了太多江流看不懂的情愫,遮遮掩掩又轟轟烈烈,讓她沒法裝作看不見。
李承允離開的第二日,姑蘇下了雨。江流倚在雕花長窗前望着檐下的雨滴出神時,府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青石路上濺起的水花裡裹着信使腰間銅牌的反光——那是兵部加急密保專用的令牌。
不知是兵部疏忽還是怎的,這封密信本該呈在李承允書房的案頭,卻因他此刻正在前往北疆督戰的路上而被王府管事直接轉送給了江流。
密報裝在雙魚紋銅筒裡,江流想也沒想就接過了。
現如今,李承允的就是她的,還有什麼是她看不得的呢?
江流用簪子挑開火漆,從泥封邊緣切入。不知怎的,刀鋒突然失了分寸,掌心的鮮血緩緩流下,染紅了雪白的袖口,也沾濕了手上印着字的絹帛。
殘破的墨迹像毒蛇信子舔上她驟然縮緊的瞳孔。
江流捏着絹帛看了又看,上面寫着:
殺了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