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幹什麼?”
“啊,他沒說過……”
靈澈怕他一直站在外面會受凍着涼,好心替他收拾出一間寮房,但那人看都沒看一眼,說了句“不用”提劍就走。
他還哪敢過問少年的去向?
明越雙手攥緊了身上的衾被,後将衾被一撩,她利落下床,拿起枕邊疊得齊整的氅衣披在身上。
窗外夜深人靜,冷風飒飒,明越毫不猶豫推開房門。
“我要去找他。”
*
衍回寺數十裡外,血光染紅了密林深處的幽暗。
屍首七零八落堆在各處,一片死寂中,隻有一男子掙紮着爬起,想去探遠在幾尺之外的刀。
五指抓地,極其艱難的向前蠕動着。
刀柄近在咫尺的一瞬,一隻玄黑皂靴蓦然壓了下來。
男子吃痛慘叫,哀聲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清透的月光紗幔般灑下來,一點一點描摹出眼前玄衣男子的身形。銀白面具遮掩不住的,是他渾身血腥的殺氣。
“你沒出手?”
男子連忙道:“沒出手,我真的沒出手!飛雲幫不通掌力氣功,公子可向旁人求證,若有半句虛言,我張……!”
話未說完,男子瞳孔驟縮,大量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兩眼一翻便咽了氣。
寒風吹過,夜晚濃重刺鼻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姜演目睹了一切,從暗中走出,道:“主上,他們确實沒說謊。”
徐吟寒手中的短刃還在一滴一滴墜着血珠,他正要入鞘,掌住劍柄的手一頓,轉而扔給了姜演。
“我知道。”
“那您為何要殺他們?”姜演用巾帕将劍身上的血擦拭幹淨,“分明就是那位懸賞主的把戲而已,您當時就應該看得出來。”
劍身幹淨了,但是劍柄上挂着的那束朱紅劍穗卻沁了零星血迹。
“主上,這……”
徐吟寒瞥見,伸手一勾一扯,劍穗便不知掉入了哪個角落裡。
這柄短刃是貴月樓的殺手人手一把的,徐吟寒取代的殺手十一,在這束劍穗上留有印記,早該将所有痕迹都抹去。
姜演松了口氣,幾番檢查後遞回給徐吟寒。
“刺啦”一聲,短刃利落入鞘。
“不過您殺了他們也好,如若這些人去龍虎門找您的麻煩,倒容易引人懷疑。”
姜演自顧自道,忽而加重語氣,“我覺得,這次的懸賞主有些古怪。”
徐吟寒睨他一眼:“才發現?”
“您早就發現了?”
姜演思考着:“一個小姑娘能拿出那麼多錢先不說,居然還與衍回寺的暗探相熟,目的地還是眉州……”
他笃定:“肯定就是那人派來試探您的。”
徐吟寒不置可否,擡腳走出屍首遍地的林中。
姜演跟在他身後:“這樣一想主上您的處境甚是危險,要不就讓我暗中保護您,我保證絕不露出馬腳——”
身前人突然停下腳步,擡手打住他。
姜演疑惑看向前面,不由瞪大了眼。
深不見底的暗夜中,一道纖細雪白的身影立在其中,手提着的一盞明亮如晝的油燈,搖搖晃晃暈染出小巧臉龐的輪廓。
少女看見他們後,一雙泛紅的眼輕輕眨了眨,随即彎作兩輪弦月。
……
明越找徐吟寒的過程異常艱辛。
都跑出衍回寺了,看着一片漆黑的樹林,她才記起自己有夜盲症,匆匆回去找了盞油燈,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她一直想,要是再也找不到十一怎麼辦。
那她的錢不都白花了嗎!?
十一本就對她心存不滿,或許就會趁她昏迷這段時間偷偷離開。他是個殺手,他要是想走,她怎麼可能再把他找回來。
但是也有另一種可能。
莫非是見她真的暈倒過去,替她去向飛雲幫的人報仇了?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以十一自大妄為的性子,說不定還真能做出一挑五的事。
那現在就不是走沒走的問題,而是還活不活着的問題了。
明越邊走邊胡思亂想。
她既被騙心又被騙錢,大晚上一個人奔波,還差點被路上的石頭絆倒……
眼眶突然變得熱乎乎的,她擡手拭去一滴淚,再掀眼竟看見了她念叨了一路的十一。
少年與一黑衣人站在一起,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看見她之後,兩人的表情都有一絲明顯的錯愕。
不論怎樣,明越終于安下了心,許是喜極而泣,眉眼彎彎沖他笑的同時,眼尾流下一行淚來。
“十一。”
她啞着嗓子喊了聲,嘴巴又一癟,帶着哭腔委屈巴巴道,“我、我以為……”
徐吟寒與姜演對視一眼,手都朝腰間劍柄按去——
“我以為你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