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幕禮來回翻閱手上的覆着pu皮的本子,每翻一頁,他手指都會在上頭停留一段時間,這個封面還是他拿到這個東西時給它套上的。
指尖會滑動在每行字之間的縫隙,來回遊走。
那天看完演出,他打開了很久之前收到的郵件。
那人似乎很早就預料到他會搬回來,将郵件寄到了這裡,那個立在路邊被人遺忘的郵筒裡,這是他們曾經待過的地方。
謝幕禮歎息,将着兩本劇本拿出,堆疊在一起,認命般打開信封,裡面赫然有一封信件,白色的信紙。
【親愛的……】謝幕禮看着開頭被劃掉的名字,劃痕輕輕地将名字塗黑,但是透過縫隙,他也能看出,黑色筆墨下是“謝幕禮”三個字。
【算了,我應該沒有資格再以任何方式去念叨你的名字了。】
【我是來告别的。】
【對不起,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但是我還是想把它寄出去。】
【自那天以後,我們就真的再也沒見過面了,每次回憶起來,我都會以為我會後悔,但事實上,我對此竟然感到萬般慶幸】
【慶幸當時的我沒有遵從我内心的欲望,慶幸我當時選擇了放手。】
【抱歉啊……】
【可你真是太好了,我根本配不上。】
【我沒有資本,沒有才華,沒有能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勸服我說——我可以和你一起,直到永遠,直到未來……】
【可我的未來本就希望渺茫……】
【這也讓我更加堅定的認為,你的未來裡,決不能多一個我這樣的敗筆。】
【不能有我,絕對不能。】
【你是我靈感的缪斯,說來還挺不好意思的,我的第一部作品是受你的啟發才寫出來的。】
【它沒有發行,我本就不想讓大家看到我劇中的你,那隻能是我的。】
【現如今我又寫了一部新作,但我卻沒有當初那種萬般自豪的感覺……】
【我時常坐在台下,看着他們排練,一次又一次……我總覺得不對,總是覺得有偏差,但我卻找不到。】
【可是最近啊,當我再次坐在台下,看着演員們在一些細節上糾纏時,讨論時,我似乎有了些想法……就好像……我有了些盼頭……哦,說到這,當時的我啊,也想起了你……我想着總要留點什麼,畢竟我太自私了,我太想太想讓你能記得我,哪怕是恨我的。】
【我的劇要發行了,我自留了一張票,我期望你能來看一看。】
【不知不覺地,我已經寫到這了,這亂七八糟的表達……看來我真是不配做一個編劇啊。】
【隻不過我還有些思念不能在這裡細緻的說明……】
【我很遺憾】又是被劃掉的字迹,他似乎覺得還是能看出什麼,又加了幾筆。
【 ……抱歉,就到這吧。】
【年】
…………
謝幕禮看了很久,一字一句品讀,一字一句都覺得可笑。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離開的時候他有多決絕,現在這種深情的模樣隻會讓他讨厭。
當時年華和謝幕禮已經認識三年了,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是那樣的青澀稚嫩,就連約出去一起吃飯,都要猶豫考慮很多天,才敢下定決心發出邀請。
那時年華總是紳士的将謝幕禮送回家,謝幕禮也總是很客氣的邀請他進屋裡做客。
謝幕禮的家是一個不大的練舞室。
年華初次做客被這樣簡單的擺設驚到,他以為謝幕禮會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沒想到……
交流的多了,關系自然就熟絡了。
某天,謝幕禮一時興起想教年華跳雙人舞,因為他注意到,年華總是在他能看到的角落裡,偷偷模仿的跳舞的樣子,尤其是雙人舞。
他在台上跳着,他在台下模仿,就像一個腳步不穩的孩子在模仿八音盒上面跳舞轉圈的小人一樣……
那天,謝幕禮就這樣腦子一抽伸出手,做出邀請。
“你想要跳一段舞嗎?”
“可是我不會。”
“我教你。”
雖然跳舞的途中,年華總是不小心踩到謝幕禮的腳,有時候還會被自己的舞步絆倒,直直的摔在地上。
謝幕禮打趣他滑稽的模樣,他們跳的很盡興。
夜色正好,燈光虛幻。
他們以最原始的姿态相擁,安撫着身體最本能的欲望。
可是第二天,謝幕禮對年華表明心意,得到的确實一句抱歉……
一切都變了,在這裡一切都變了,謝幕禮忽然覺得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他們就不應該開始。
想到這,他依舊是生氣的。他欲言又止,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來,不說的話心裡又憋得難受,最後隻能硬生生地罵出一句,“真讨厭!!!”
有了開頭,後面的話說出來也就輕松了些,
“誰要你的信啊!!!!”
“我就不該去看你的劇。”
“我就不該心疼你!!!”
“讨厭讨厭讨厭!!!!”
他把信揉成一團,往地上扔去,把手上的本子也都扔掉,踩上幾腳,謝幕禮甚至覺得不解氣,抄起背靠的抱枕,往牆上扔去,剛好砸中鏡子裡的自己。
“……”
他冷靜下來,自嘲地笑了幾聲,聲音嘶啞。
撿起扔掉的本子,撣了撣不存在的灰塵。
又撿起丢在遠處被揉皺的信團,扯開,攤開,放在本子上,用手壓了壓,手上力度逐漸加重,似乎想撫平這樣的皺痕。
謝幕禮放緩力度,看着手上的劇本,總共兩本。
一本名為《劇殺》,還有一本名為《謝幕禮》
天色暗了下去,他去雜物間找了根蠟燭。
燈光昏暗,點燃,蠟燭發出一抹亮光,火焰晃動,牆上的影子跟着小幅度晃動。
他拿起手上的信,用蠟燭的火點燃了信的一個小角,随後火勢慢慢大了起來,紙張燃燒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謝幕禮看着火光愣了神,腦子裡閃過年華的不同表情的模樣……
“你怎麼又買花啊?你不是沒錢了嗎?”
“沒錢就賺錢,沒花了就買花。”
“……”
感受到手指傳來的灼燒感,條件反射的往後收回手,信紙帶着火飄在空中,最後一個小角燃燒殆盡,最終消失的隻剩下餘燼,緩緩下墜。
謝幕禮拿起劇本,摸了摸上面手寫的“謝幕禮”三個字。
“就這樣把手稿寄給我了……”
“我是不會珍惜的。”
他拿出火盆,把這兩本劇本扔進去,端起蠟燭,亮光打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
謝幕禮最後看了眼火盆,沒有猶豫地将手裡的蠟燭扔了進去。
火光四起,他們的故事落幕了。
“你恨他嗎?”承最的疑問在他心裡适時響起,當時的他回答不上,現在的他再次接受這樣的反問。
發自内心的反問。
“恨嗎?”
那麼多年過去了,該沖淡的也已經沖淡,該忘卻的也已經忘卻,該釋懷的也終将會釋懷的。
“恨嗎?說不上。”
“我還是很愛他的。”
年華的謝幕禮,落幕的倉促,沒有準備,沒有彩排,沒有預演;但他的謝幕禮卻盛大,受萬衆矚目。
年華選擇用死亡來銘記他這一生中唯一的謝幕禮。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年華啊,我真的恨不起你啊。”
“如你所願,我的年華裡真的再也沒有‘年華’了。”
他自嘲,閉眼仰躺在沙發上,不再注視着火光。
燒完了,再也沒有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