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安的痛覺系統被殺死了一般,無知無覺,他的腦海空白了幾秒,遲鈍地又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等他回過神,盯着留出的血,大腦緩慢地運行着。
其實有點疼。
這樣放着不管傷口會感染的吧……過會再處理吧,白承安心想,他有點懶得動了。
沾滿血的那隻手是向上擡起來的,血的痕迹在這幾秒沿着胳臂染紅了襯衫的一角,他握住晶核,用力拽了下來,這隻手也喪了力氣随之垂落,滴滴答答的血也落在了地闆上,另一隻的手腕上的黑線散開的同時變成了道道紅線。
白承安垂眼,唇角下壓,緊緊地抿了抿。
……騙子。
就在白承安這麼想時——
“承安?”
帶着遲疑的聲音驟然響起,在白承安遲鈍、空白的腦海裡炸出一陣驚雷,某一瞬間他差點扭頭看向窗外,以防自己是聽見幻聽。
直到他又聽到。
慌張的,緊張的,心疼的聲音,像他落下的血滴那樣一聲聲落下。
不是鬼,他在靠近他,他在白承安面前投下一片陰影,那雙手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他,甚至放輕了聲音哄他:
“我先給你包紮好不好?”
白承安睫毛輕輕顫抖着,這一抖好似從小小的睫毛蔓到了全身,他極度緩慢地擡頭,眨了眨眼,終歸怕是夢一場的殘影。
是真的。
碰的到的人。
白承安的身體比他本人的更先給出反應,哪怕他的表情還是呆呆的,發着愣,眼底卻在瞬間潤上了淚光,被觸碰的手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好幾天沒休息過的大腦已經反應不過來了,但白承安不敢松手。
他其實已經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幻,隻是有好多話要說,可聲帶卻不給面子的啞了聲,他張了張嘴嘴型動着,想說的話被咳嗽壓了過去,他咳得厲害,盯眼前的人也盯得發狠。
白組長所有的情緒在此刻瘋狂調動了起來,複雜又壓抑着。
秦遇。
秦遇不知道此時是個什麼情況,他落後極了許久沒見過承安,白承安的手握得緊他不敢用力,隻能托着他的手,手帖着手,輕輕地安撫着愛人緊繃的指節,聲音低得幾近懇求:“乖乖,我不看……隻是幫你處理傷口,好不好?”
他看着白承安又眨了眨眼,盯着他想說什麼卻又咳了起來,秦遇此時想做很多,卻分身乏術,白承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秦遇的手也在發抖,他湊近了,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安慰愛人。
秦遇用一邊的臉頰貼着白承安一邊的臉頰,幾秒後,換到了另一邊,又是幾秒他們額頭貼着額頭,白承安的眼睛潤潤的,他的視線緊跟着,秦遇沒再動了,他和白承安對視,眼裡滿是心疼,托着白承安的手上跟他沾上了同樣的色彩。
秦遇急,但不敢大聲,依舊輕輕地、溫柔地,帶着安撫性地吐出來兩個字。
人類總覺得沉默對視的過程是漫長的冬夜,但白承安不覺得,他能感受到的,隻有安心。
“……嗯。”
聽到這個,白承安終于應了,他也輕輕地,音節破碎的湊出了一個字。
秦遇緊繃着的神經放松了一根,他不動聲色地牽着承安往沙發上坐,找藥箱、接熱水的同時嘴上也不敢停:“是不是嗆到了?想喝溫水還是要熱一點?”
“要冰的。”
白承安故意跟他唱反調一樣,秦遇裝作沒聽到端着溫水放到了白承安沒受傷的手上,半跪着,拿出酒精、紗布,像對待易碎的玻璃一樣小心翼翼。
白承安垂着眼,視線又追着秦遇,一眨不眨。
十月,寒露剛過不久,再過幾天就是霜降了。天涼了,正值秋季,怎麼形容白承安見到秦遇的那一刻的心情呢。
明明是陰冷的天,卻總覺得掀起的狂風驟雨倏然過去,此時長風沛雨,豔陽明月。
如今是春非秋。
也許是他記錯了,也許隻是春天來晚了。
他固執地覺得,是春天來晚了。
因為當他們對視,額頭貼着額頭,白承安聽着秦遇對他說:
“我在。”
他隻覺得——
刹那間,萬載春鋪面而過。
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