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被颠倒。
過去成了未來,而未來成了過去。
迷霧不知什麼時候散去,靜坐在王蓮上的女人那引人堕落瘋狂的面容暴露在空氣中,六道骸僵硬地扯動了下唇角,要不是他沒有感應到六道輪回的氣息,恐怕他都要誤以為自己來到了修羅道——所以才會看到了阿修羅。
阿修羅時常用紅顔迷惑衆生,使難修行。
而這個女人——
即使什麼也不做,隻是這樣坐着,就是掠奪神智的魅惑。
“嗯?原來不是迷路。”那個阿修羅般的女人蓦然揚起了笑容,她說話的聲音也是能夠将人從天上拉下來的魅惑,“能從夢鄉進到意識長河,你是幻術師啊——。”
六道骸現在知道了剛才那個絮語出自誰口。
他的直覺在瘋狂喧嚣着危險,但六道骸還是裝出了一副輕松模樣,似乎遊刃有餘地微微欠身:“kufufufu…這真是意外的誤會——閣下應該清楚我隻是路過,我并沒有想要冒犯的意思。”
“路過?”
阿修羅似乎覺得這個詞很有趣,她品味了番這個詞的趣味,然後她從那巨大的蓮葉——王蓮上站了起來,六道骸也看清了她的腳上扣着鎖鍊。
那是深黑色的,沉重鎖鍊。
六道骸看着有點微妙的熟悉感。
“你覺得你隻是路過嗎,術士?”她問。
“當然。”六道骸果斷地答道。
“但我不這麼認為。”阿修羅說。
“你并非路過,你拿着鑰匙,受無數個我的碎片指引才來到了這裡。”
“…kufufu,雖然我不介意被付諸謊言,但事實上,我可是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并不認識閣下。”六道骸謹慎地保持着距離,幻術構築的三叉戟被他藏在了身後,随時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不過那個女人看起來根本沒有想要攻擊的打算,聽到六道骸的否定兩人認識,她的笑容裡浮上難捉摸的情緒。
那是意味深長的複雜,也是一種從上往下的傲慢。
她走出了蓮葉。
腳尖踩在了枯萎的蓮蓬上,那些蓮蓬被倒退了時間,褪變成了青色的蓮花。纏繞在腳踝的鎖鍊越發沉重,壓倒了幾片青花瓣。
六道骸聽見她那如同吟唱般的特殊語調說着令人困惑的話:“欺詐命運的幻術師也沒有辦法抵抗祂的力量,因為你的幻術也出自萬魔之法,你忘記情有可原——可你不應該遺忘——六道骸,你答應了‘我’要記住那些過去。”
“你還沒有想起來嗎?”
她說。
“……什麼?”
“你和我的過去。”女人說,“那些被藏起來的,在另一個世界碎片裡發生過的事情。”
她微微牽起嘴角,面容難以忽視。
“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她的笑容在他的視線裡變得扭曲,詭谲,六道骸看見女人還在說着什麼,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但是聲音再也傳不到他的耳邊。
無盡的黑暗從湖水深處湧出,蓮花和蓮葉都被吞沒,包括他的意識也一同被拉入到了深處,而就在他最後清醒的時候,他看到了女人的頭頂長出了羊角——那雙金色的眼眸成了陰冷的豎瞳。
她不是阿修羅。
那是黑山羊的眼睛。
六道骸想起了所有被遺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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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還很深,經過了連日下雨後沒晴幾天就又陰起了天,夜空裡的星辰和月光都被烏雲遮蔽,今夜比往日更加黑暗。
床上緊閉雙眼的少女擁有着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難磨滅的美麗,即便隻是簡單地在睡覺,那看起來也像是雕塑大師關于美最得意的作品。
而在寂靜中,少女猛地睜開了眼,那雙明亮的金眸仿若透着微光。
她怔愣地注視着眼前的虛無空氣看了一會,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渙散的金眸才緩緩凝聚起焦點。
“…是做什麼噩夢了嗎?”盤成一團,蜷縮在她枕邊的白貓張開了三瓣嘴問道。
噩夢…
少女否定了這個稱呼。
“不,那不是噩夢…”少女停住了話。
那不該是噩夢,而是更加重要的——少女停住了思考,因為她發現自己忘記了剛才的夢——美麗的臉上浮現了困惑,她擡頭透過窗戶望向外面的世界,看到那片暗沉的烏雲,她若有所思地抵上了額角。
“……這真的是一個很真實的遊戲啊。”
沉默了一會,少女忽然對白貓像是感慨地說道。
白貓沒有立刻回答,它動了動藏在身體下的尾巴,那雙明亮的藍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
“是哦…”它說,“不夠真實的話,要怎麼能吸引魔女大人你一直玩下去呢?”
“一直玩下去啊…”
少女笑了起來。
“真是貪心的想法。”
“…誰說不是呢。”
白貓說。
貪心的他。
還有那位貪心的…
少女的呼吸重新變得勻暢,白貓停下了那些渎神的想法,它靜靜注視了一會已經重新睡着的少女,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希望明天一切都能順利吧。
在睡着前,白貓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