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穿過半拉的百葉窗照在刑偵隊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上,枯黃的葉子耷拉在豁了口子的塑料盆邊緣,寸頭的高個子年輕人背對着辦公室門口站在窗前,一身灰色的運動服,單看背影某體校的大學生,年輕人扯掉綠蘿的枯葉,陽光照在他身上閃閃發光,他往後撤了一步,左手撐在窗沿上,右手扒了扒百葉窗,側過臉歎了口氣,寸頭很考驗人的臉型,當他側過頭的時候劉兆發也驚訝了一把,是個長得怪好看的年輕人。
年輕人轉過身,看向門口,很白,這是第一印象,五官精緻得有點離譜,像拿着量尺雕刻出來的,天生就是當明星的長相,光靠臉也能賺個盆滿缽滿,唯一不足的是生了雙狐狸眼,讓這副标準的雕塑長相多了幾分媚态,不過氣質偏冷,顯得生人勿進。
年輕人看向劉兆發,劉兆發一愣,他也是從基層民警多年摸爬滾打做到今天的位置,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眼前年輕人的眼神冷而鋒利,像一頭窮途末路的孤狼,年輕人往門口走,“您是劉局吧?”
劉兆發點了點頭,“是,你是?”
年輕人站直,認真說道,“劉局您好,我是周朗,今日前來報到!”
“周…周朗……”劉兆發的大腦嗡了一聲,眼睛睜得很大,馬上換上他和藹可親老領導的笑容,熱情地握住周朗的手,比見到外地務工回家過年的大孫子還激動,隻是領導的激動在周朗看來不是高興而是習慣性的表現,劉兆發還在喋喋不休,“哎呦,你看我,年紀大了不比從前,前兩天老領導才跟我說了,不是說下周一才來。”
周朗笑笑,這麼好看的人笑起來卻很疏離,“早點過來熟悉下環境。”
“有上進心的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幹咱們這一行光有一腔熱血還不行,還得有持久的熱情和激情,這是好事,等陸開來了你們認識認識,以後就是并肩作戰的隊友,有什麼不懂得都可以向他請教……”劉兆發叨叨了一串,周朗沒有不耐煩但是沒仔細聽就對了,時不時回一句,“是”,“對”,“好”。
天河區分局的清晨因為周朗的到來變得不一樣起來,劉兆發怎麼也沒想到周朗調過來三個月就給他自造了各種驚喜,熱情有,激情也有,但是大多數是驚吓,搞得劉兆發覺得需要在辦公室備一瓶氧氣罐和心髒病急救藥。
周朗入職第三天,為了追一個偷電瓶車的小偷,在老小區的居民樓頂上演真人跑酷,最後和嫌疑人雙雙跌入河溝裡,入職第五天步行街空手接白刃,和嫌疑人打鬥過程中踹斷嫌疑人的肋骨,給投訴了一把;入職第六天,抓捕□□犯,追車過程中跳上嫌疑人的車頂扒窗,上演現實版警察故事,給路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引發轟動……
自從周朗來了,每次出警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搞得天河區刑偵支隊頻繁出現在網絡上,劉兆發白頭發都多了,他溫吞了一輩子,手底下帶過的兵性格基本随他,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萬一出點什麼事他退休都不得安甯。雖然上面沒說,但是周朗這麼一個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才俊丢來山高水遠的雲川市,多多少少會引人懷疑,劉兆發也能猜到一點兒,應該和三年前的423案有關。
周朗傷了手先給陸開架去醫院,如果說周朗是火藥桶那麼天河區刑偵支隊長就是萬年掀不起波瀾的白開水。臉上永遠挂着淡淡的笑容,跟誰說話都輕聲細語,哪怕被嫌疑犯破口大罵他依然能笑出來,在氣死嫌疑犯這一塊陸開絕對隻此一份。
“注意别沾水,消炎藥要吃,最好休息幾天等傷口愈合,你們這些年輕人不要仗着年輕就不當回事……”頭頂見光的老大夫念叨着,周朗已經關門走人了,隻留下老大夫搖頭。
陸開坐在醫院的走廊上,駝色的風衣給他脫下來放在一邊,陸開就那麼安靜坐着,眼睛平視前方,眼鏡上的水沒擦有點兒霧蒙蒙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陸開是标準的模範生,不抽煙不喝酒,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最後一個離開,沒跟誰大聲說過一句話,出了名的模範“老好人”。
周朗出來,陸開站起來習慣性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大夫怎麼說?”
周朗來醫院前已經換過衣裳了,那身泥也洗幹淨了,周朗擡起纏着綁帶的手,不在乎地說,“老三樣,我都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