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行塵抽了抽嘴角,伸手扯了下衣擺,想把衣擺自那人手中扯下來,那人卻拽的死緊,完全不給他機會。
一面抓着,又一面抻着脖子嚎了起來:“啊啊啊大師啊——救,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那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身子抖得不成樣子,嗓門倒是震天響。
借着那人手裡那火折子的光亮,謝行塵定睛一看,發現來者正是先前叫他吓撅過去的那位。
難怪還要死要活地舉着個火折子,生怕自己瘋不了似的。
瞧着來者那副哭喪樣,謝行塵頓了頓,忽地靈光一閃,心中蓦地湧上個念頭。
他摸了摸下巴,緩緩綻開個笑容來。
一瞬間好似變了個人般,他也不想躲了,也不嫌棄這位吓破膽的人了,端的是滿面春風和煦,笑吟吟伸手,将那細腳雞般的人連拖帶拽拉了起來。
“這位兄台想要在下幫忙自然可以。”謝行塵一面将他扶起來,一面溫聲說道。看着那人倏然明亮起來的眼睛,他含着笑自懷裡摸了張符箓出來。
“此乃驅邪符,攜此符可諸邪不侵,消災解厄。”他一面解釋着,一面伸手做個遞送之狀,那人當即大喜過望,伸手就欲接過符箓,沒成想指尖剛要碰到紙邊,謝行塵又忽地抽了回去。
隻見他晃悠着那張符,笑容燦爛:“一百文一張。”
“……”
那人舉着火折子的手倏然垂下了。
“唔,或者兄台直接給在下一千文,在下定護兄台周全。”
謝行塵滿面誠懇,神情誇張地接着談價。說實在的,剛進樓時他們盡拿了一貫錢,這人絕對拿的出來,拿一吊錢換一條命,怎麼想都不虧吧。
那人仍舊呆呆立在原處,沒有言語。
掀起眼簾投去一眼,謝行塵猝然皺起了眉,心頭猛地一緊,敏銳地覺察出些許不對勁來。
這人方才……有這麼瘦嗎?
猛嘶了口氣,謝行塵也不計較錢了,翻手把那驅邪符貼到了那人身上。
火折子的光亮照不了太遠,又随着手臂垂下,那人的面容便不甚清晰了。
隻見他本就瘦伶伶的身子忽地癟下去一塊,臉皮也随之幹癟塌陷,松松垮垮挂在骨頭架子上,活似瞬間被吸幹了血肉。
尚不等他念出咒文,這皮包骨頭的架子僵直立着,而後半隐于陰影中的兩隻瞳仁倏然擴大了。
黑黢黢一片似一滴墨汁滴入水中,于眼白中蔓延開來,頃刻間整對招子陡然化作漆黑一片。
恍若兩個血窟窿般挂在臉上。
謝行塵:“……”
不買也不至于變鬼吧??
天地良心,他的要價總不至這麼貴吧?!!
他也當真算個心大的,邪祟當着他的面附體,他還有功夫同自己扯閑淡。
好不容易拉回思緒,尚不等那邪祟動手,他手疾眼快,反手又一張符至奔邪祟當胸而去!
“嘭——”
咒文誦念瞬間,謝行塵翻掌直拍向那道符箓,隻聽得轟然一聲震響,四下屏風猛地簌簌而顫,細碎的磕碰聲接二連三傳來。
那人兩眼蓦地一翻,黑色盡數退去,徒留兩個大白眼瞪着,而後兩腿一蹬,“噗通”一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人已經死的透透的了。
一旁的謝行塵卻并未放松,他凝目望着四下黑暗的虛空,“啧”了一聲。
沒打中。
那邪祟跑的倒快,剛一附體把那人血肉啃了個精光便跑掉了,他一張符拍去為時已晚,連個邪祟尾巴都未曾打到。
不過……
他皺起眉,垂眼看向那具死屍,到現在屍體那手中還緊攥着那隻火折子,同個人形燭台般直挺挺趴着。
瞧這樣,這人是撞到生門了?
他回憶了一下,此人先前跑來的方向确實是生門的方向,若是沒撞上生門,邪祟不會無緣無故追殺他。
但是生門哪是那麼好撞的??瞎貓碰死耗子也不帶這麼碰的!
方才那老道全然不像是會解這陣的樣,結果死在了生門,現在又來個純粹瞎撞的,也碰上了生門。
當奇門遁甲的八門是排着玩的啊!
他早已推出整個陣法,此陣八門藏的很深,若是瞎走,十有八九是一個門也碰不到,最終會生生困死于無休無止的鬼打牆中。
可現下起碼接連兩人不但撞到了門,還撞到了最兇險的那個。
這絕不是單純的氣運所至。
而是有人明裡暗裡的告訴了他們……
就這般不着痕迹的将他們引向了一條不歸路。
“甚至,”謝行塵低低喃喃出聲,“就是在我叫他們掐滅了火之後。”
什麼都看不見,自然無法被這陣法引出怨氣,深藏的八門也變作了累贅,于是那人便幹脆将他們盡數引至生門,一并殺了。
好一手暗度陳倉!
隻是那位思慮周全,卻未曾料到死掉的老道和小膽之人,倒給了謝行塵可乘之機。
“呵……”謝行塵攸地嗤笑出聲。
既然如此,他可不能再耽擱了。現下他可是萬分好奇,這一切開端,那鎮壓之物究竟為何!
思及此處,謝行塵連火符都不點,直接鞋尖點地,耳邊隐隐刮起風聲,猝然掠過道道屏風。
他腦海中早已構建出陣型,哪怕摸着黑也能如入無人之境。
于寂靜黝黑中七拐八拐,一路上隻能聽得陣極細微腳步聲,不過多時——
謝行塵一腳跨過了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