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符箓觸及神像的瞬間猝然炸響。
巨大的力道猛然将神像推出,伴随着一陣煙塵騰空而起,神像嘭然砸落在地,頃刻間粉身碎骨。
已然猜到七竅玲珑心就在這神像之中,謝行塵甚是簡單粗暴的将神像摔個粉碎,倒依舊神色淡淡,毫不心疼。
畢竟好歹是無相司專程來取的法器,一張符能給拍碎可真成天大的笑話了。
果不出他所料,白蒙蒙一陣石粉散去,滿地碎石之中,赫然露出了一塊紅琉璃般的東西。
寒涼月光映照,那物被幾條髒舊的符箓纏着,自邊緣隐隐透出些玉翠般的流光。
謝行塵俯下身細細瞧了瞧它,未曾直接伸手去拿,卻見它當真同個心髒一般,清透的外殼恍若包了層血液,正躺在地上微微鼓動着,符箓之下,隐約得見些許水液般的東西,于夜裡瞧見,顯得有些黯淡。
七竅玲珑心……
看着地上鼓動的琉璃心髒,謝行塵微微挑了下眉梢,眉目舒展,心中已然有了定論。
這便是引得此番相争的法器七竅玲珑心了。
尚不清楚七竅玲珑心究竟有何作用,這位前不久好懸沒擱道明縣翻個大的仁兄總算學乖了,沒直接上手拆其上的符,也未曾伸手去撿,而是于乾坤袋中一探,一股腦抓了一大把黃符來。
這些黃符有的以血畫就,已然褪得褐紅,有些則是朱砂為墨,紅得灼目。
他就這麼囫囵抄着一把符箓,也不心疼,口中咒文念個不停,手上毫不吝惜,噼裡啪啦往七竅玲珑心上糊了一大層。
直至整顆琉璃心髒裹過分裡三層外三層,他終于肯才收了手,将腰間那乾坤袋取下,單手掐訣,另一隻手将乾坤袋猛地一送,袋口正朝向七竅玲珑心的方向,隻見得細碎金光一閃,七竅玲珑心倏然飛起,轉瞬間便被吸入了乾坤袋中。
做完這一切,遠處的火光已然越發明顯,恍若連片的火海貼于天地相接之處,搖搖晃晃翻着浪向他湧來。
謝行塵側目望去一眼,并未多做停留,俯身抄起方才被他扔在一旁的假面,踏着遍地的亂石碎瓦,身影騰挪幾下,便匿于了寂寂黑暗之中。
此夜恍若隻是個荒誕不經的夢,群魔亂舞,大廈傾頹,好似待那天光複起,一切便要歸于平靜。
隻是待來年再看,大約又是一座福神廟輝輝而立,又是一夜血流成河。
百福骈真,橫禍亘野。
“……”
待謝行塵翻過碎瓦斷梁來到街上,碌碌人群早已于福神廟前聚攏,街巷懸着的燈仍籠在紙皮下發着光,隻是冷清得很,打眼看去隻能瞧見零星幾個朝福神廟奔去。
這倒大大方便了謝行塵,他腳步飛快地自福神廟中跑出,随便拐到了條街上,冷冷清清,一個人影都沒有。
左右轉着掃了翻,見四下無人,謝行塵便止了腳步,立在一條窄巷同長街交界之處,半身隐于陰影之中,長街之上高懸華燈切開層光亮,斜斜照入巷中。
伸手探入乾坤袋中一摸,他指尖勾了塊小小的木牌出來,正是自姓褚那人身上搜刮來的客棧鑰匙。
借着燈光,他終于瞧清了那塊木牌,見木皮已然泛黃,其上刻着“同福客棧”四個小字,背面還刻着房間号,瞧着年歲不短了,字迹略有些模糊,好在還能分辨出來。
同福客棧謝行塵倒是有印象,是平南城裡數一數二的客棧了,名字起得也喜人,門面甚是闊氣,同他所在的客棧不過一街之隔。
大約定了定方向,謝行塵鞋尖點地,拖着道黑影猝然竄出,三兩下翻至不遠處一棟小樓之上,裹着風飛快地向同福客棧趕了過去。
福神廟距客棧有些距離,好在他腳程頗快,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便飛身躍至了客棧屋檐之上。
腳下踏着青磚,細碎的碰撞聲傳入耳畔。這客棧是個懸山頂,謝行塵自檐脊向下滑了滑,溜到兩側垂脊框出的面上,而後蹲下身,身體力行展示了翻什麼叫上房揭瓦。
他頗為不客氣的伸手扒住塊瓦片,臂上使個巧勁,“喀”一聲脆響,便輕輕揭了片會瓦下來。而後他于那方巴掌大的空隙中丢了張符進去。
極輕一道咒文飄散于晚風之中,下一瞬,一道高瘦黑影已然于客棧内的廊中站定。
現下已過三更,平南城中的人死的死、湊熱鬧的湊熱鬧,還餘下些老老實實睡覺的,整個客棧靜得瘆人,每間房門邊皆懸着盞小燈照明,供客人尋得自己的房間。
也供某位不速之客找到了去處。
隻可惜這位上房揭瓦的不速之客毫無自知之明,大有種反客為主之勢,依照門牌尋得房間後,還甚是貼心地輕敲了敲門,未曾聽見其他聲響後,才不緊不慢地開了鎖推門而入。
這位無相司的大人也深谙不能苦了自己的道理,整個房間甚是氣派,雕花屏風立于床側幾步之遙,正巧将毛圊擋個正着,頗為講究。不知是不是有小二收拾過,屋内整潔得好似沒住過人般,泛起股冷氣來。
謝行塵緩緩掩上門,而後大搖大擺進了房間,渾似到了自己家般,溜溜達達行至床邊的蓮紋頂箱櫃旁,直接開始翻箱倒櫃起來。
不出半盞茶功夫,他便将這房間裡裡外外搜了個遍,好懸沒給床底都掀開,可惜這屋子渾不似住過人的樣,一點姓褚那人的東西都未曾留下。
這倒也不意外,畢竟無相司之人絕不會大手大腳扔些法器在個落腳客棧裡,故而謝行塵也不覺可惜,搜索無果,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榻之上,将床邊小櫃上的一盞油燈點亮,身子歪歪斜斜靠在床頭緊貼的牆面上,接着火光将先前自褚大人身上掉落的碎塊翻了出來。
囫囵翻開被空黃紙包着的碎塊,謝行塵終于瞧清了它們的全貌。
先前走得急,他胡亂劃拉了一手,抓了不少石子浮土進來,碎塊也跟着滾了一身灰,好在還能瞧出個形來。
謝行塵輕捧着黃紙,将它們放到了矮櫃之上,伸手彈去幾塊碎石,發現黃紙之上躺了個足有雞蛋大的東西,依稀能瞧出藏青底繪着金紋,前有喙而背負雙翼,似是個圓滾滾的鳥雀形狀。
隻是這鳥雀現下已被開膛破肚,腹底同炸裂的青瓷般碎出來了個大窟窿,白花花一團“腸子”就這麼毫無遮攔的淌到了浮土之上。
這鳥雀形狀的東西裡,竟塞了幾團白麻紙。
這倒是個意外收獲。
謝行塵半邊眉梢一挑,伸手自那鳥雀腹中将白麻紙拖了出來。
那紙團依稀能瞧出原本整齊的折痕,隻是經此一遭,被窩得皺皺巴巴,上頭還落了層灰。
一口氣吹去紙團上的浮土,謝行塵三兩下便将其展開,一打眼便看到其上三個大字——
“隐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