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大臉浮腫得變形,近乎同謝行塵來了個臉貼臉。
謝行塵猛地向後一仰頭,身子瞬間緊繃,本能地倒騰起手腳,攸地竄出了不短的距離。
緊接着,兩團氣沫猝然炸入水中,同方才他落水之處隔得甚近,水泡倏然翻湧,頃刻間将那張慘白大臉蓋了個遍。
待水沫散去,兩團青幽幽的光亮先冒了出來,恍若兩個泛着青光的眼珠子般,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更顯詭谲。
溫小花和安十七一同跳入了水中。
謝行塵穩住身形,才後知後覺地擡起手,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他才恍然發覺纏于指縫間的滑膩之物根本不是什麼水草,而是一節早已褪得看不出本色的布條。
那布條也不知在這水中泡了多久,早已蝕透了,化作爛泥般軟塌塌一團,纏在了他的手上。謝行塵抽風般連連甩手,布條被他這蠻力甩出,也碎爛地差不多了,甚是嫌棄的呲了呲牙,他複又撥開水向方才那處遊去。
劃了兩下水便到了方才落水之處,溫小花和安十七正懸于水中等着他,他沒去看二人,而是直接舉起夜明珠,越過二人向其後照了過去。
不甚明亮的青光之下,一具屍首直挺挺懸在水中。
卻見那具屍體周身衣衫早已爛朽,勉強挂着幾條碎步,活似個靈幡一般。這屍首早已被泡得發脹,五官盡數堆積在一處,同個吸飽了氣的□□般,眼皮擠在一處,近乎連調條縫都不留。
屍首右側半張臉不知是不是叫魚啃食了,連皮帶肉撕去大半,森森然露出大片白骨,皮肉也盡被泡的沒了血色,爛沫般向外翻卷着。
正是先前他一落水便瞧見的慘白大臉。
這不會就是城裡口耳相傳的水鬼吧……
他輕輕“啧”了聲,吸了口氣,而後又探出點手,托着夜明珠湊近照了照,隻是青光一照,他卻攸地睜大了眼。
卻見那具屍首之後,竟層層疊疊堆了整整一層的死屍!
一溜死屍跟串糖葫蘆一般,被一條足有半米長的鐵釘自胸腔貫穿,屍體緊緊堆在一起,早已黏連于一處,且皆腫脹不堪,極是駭人。
而當他微微偏手向右側照去之時,入眼竟是滿滿當當連片的屍牆。
無數屍體皆被長釘穿成一列釘于斷層般的底岸之上,活似個亂葬崗般。
萬鬼同窟。
“……”
這是此地的習俗?
謝行塵望着一眼看不到頭的屍首,甚覺古怪地冒出個念頭來。
他倒是聽聞過不少地方有水葬的風俗,乃以水至清至純之道,葬屍于水,祈個清清白白來去無挂。
隻是他所聽聞的水葬多為沉棺于江河之中,再不濟也是直接将屍首投入水中,哪有這樣串糖葫蘆一樣穿成串的?!
不晦氣麼???
思及此處,他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身側的溫小花和安十七卻無半點驚異神色,似是早已知曉這些詭異屍首的存在,也不打斷他的掃量,隻是不遠不近地跟着他。
舉着夜明珠,腳下踏水遊出一段,謝行塵一路看着成片的屍首,發現其中有新有舊,有些甚至隻剩個骨頭架子懸在長釘之上,有些連衣着都還算完整,五官也尚能看清。
走馬觀花地略路遊出一段,他忽地于一具屍首前頓住了身形。
那具屍首剛死不久,而最為惹眼的,則是它一身甚是考究的衣着。
挂于湖中的死屍大多衣衫褴褛,稍好點也僅是身粗布衣服,而這具屍首身着綢布,周身繡滿了金絲暗紋,被夜明珠一照,便倏然浮起層光來。
而當謝行塵湊近了細細打量之時,竟發現那具屍首腰間别了塊銀腰牌。
這腰牌他再熟悉不過,正是無相司的腰牌!
什麼人膽大包天把無相司的判官沉屍于此了?!
謝行塵攸地轉過頭,看向了不遠不近跟在自己身後的溫小花和安十七。
青光自下而上散着,照不清二人的臉,如墨般的烏水好似将她們蝕去了大半,唯有小半張臉能蹭到光,隻是這光來得不好,映照地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徒留黑黢黢幾縷陰影投落。
她們靜靜地看着這一切,見謝行塵轉頭看來,也未有分毫沒有驚訝之色,隻是緩緩笑了起來。
“……”
謝行塵抽了抽嘴角。
這二人活似兩隻大水鬼一般,不聲不響跟在他身後,瘆人得緊。
許是被傷了眼,謝行塵無言盯了那二人片刻,便轉回了頭,複又看回了那具無相司判官的屍首。
細看之下,他才發覺這具屍首根本不是穿在長釘之上的,而是被個細鐵鍊自脖項處同其後的屍首勒挂在了一處。
鐵鍊不足指頭粗細,又深深勒進肉裡,不容易發現。
挂這具死屍之人想來也是個渾不忌的,約莫是覺着好玩才幹這出,屍首泡在水中,又被細鐵鍊勒着,不出多久就會身首分離,被發現隻是遲早的事。
謝行塵直起了身,自死屍近前隔出點距離,思及溫小花和安十七一路上一言一行,心中已然猜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