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之下,麒麟腳踏的厲鬼竟不止一隻,而是好幾隻糾纏扭曲與一處。
衆鬼周身皆似融化了一般,緊緊擰做一團肉球,僅能勉強分辨出幾張臉來,盡做猙獰之相,恍若身堕煉獄,瘋狂嘶吼着要将自己掙紮出來,奇詭難言。
且這成團的厲鬼同禁水一般,通體渾黑,被個灰白青石麒麟踏着,實在紮眼得緊,甚是突兀。
尋常人見此厲鬼,大約隻會覺着醜惡難言,而謝行塵視線将将觸及骷髅念珠般的黑身石像之時,卻攸地繃緊了嘴角。
針紮般尖銳的疼痛恍若驟然沖上頭頂,周身好似皆蓦地寒涼下來。見此厲鬼石像,道明縣所遇邪物之形倏然于腦海中浮現,連帶着疼痛之感一并湧上心頭。
不過此番異樣之感轉瞬即逝,不出片刻功夫,他便猝然顫了下身子,盯着石像緩緩彎起眼,自嘴角咧出個大大的笑來。
此行一道,難不成真叫他尋着了?!
他那副癫相來得太快,身側的安十七和溫小花似是察覺出了點異狀,一同轉眼望去,隻是視線投落之時,謝行塵便已神色如常,掀着眼簾淡淡掃着那尊麒麟像。
“……”略有些疑惑地收回視線,溫小花複又看回石像,瞬間将方向那茬忘了個幹淨,她攸地皺了下眉,滿臉嫌棄之色,“這是踩了個什麼玩意?這底下不會真的有水鬼吧?”
有才好玩呢。
謝行塵偷着笑了下,巴不得來點鬼東西給這二位添點堵。
“……不過,”
思緒電轉,他很快便又正回神色,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公麒麟像,恍然冒出個猜測來:“兩座麒麟像一左一右,莫非是在……看門?”
這般想着,他未曾出言,隻托高了幾分火符,一面左右晃着手拿火符燎照着,一面碾着步子向石像中間走去。
火光驅開黑暗,他兀自走了兩步,發現石像之後空空如也,隻是腳下石面之上,隐約能看出兩道紋路,自兩石像後延了出去,兩道紋路之間約莫隔着一丈多些的距離,瞧那樣子,似是條過道。
而當謝行塵慢吞吞順着過道走出幾步之後,卻倏然頓住了身形——
火光之中,一道巨大的石門赫然立于面前。
石門足有一層樓高,許是曆時太久,朽上了層黃色,污漬般扒在石門之上,勉強能瞧出其原色大約是白色,隻是白的也有些古怪,瞧上去就像……
滿牆的白骨。
火光堪堪籠到之處,大門左右兩側皆立着同樣黃黃白白的石塊,皆整塊整塊的,也不知壘了多高,火符全然照不到頭,活似隻趴伏深淵之中的兇獸,悄然咧開大口,露出滿嘴白森森的尖牙。
“……”
“哇——”
一道甚是浮誇的感慨忽地自耳畔傳來。
謝行塵側過頭,見溫小花溜到了自己身邊,望着眼前宏然一棟的建築,兩眼放光的感歎出聲。
她聲音清亮,撞向周遭的石頭,便倏然激起了層回音,翻浪般層層而至,竟帶了幾分驚悚之感。
回音裡摻了些哒哒的腳步聲,安十七綴在後面,不知去瞧了什麼,直至回音也落了地,才不緊不慢地走上近前。
“……嗯?”
隻是将将擡眼望向身前巨大的建築,她便攸地疑問出聲。
單邊眉梢一挑,她思索片刻,略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下巴,才遲疑道:“這是……聻生歸土陣?”
“……”
什麼龜兔陣??
謝行塵好懸沒“啊?”出聲來。
他有些雲裡霧裡地頓了片刻,才抓了抓頭發轉過臉,擺了副洗耳恭聽的架勢,靜待着安十七的下文。
“嗯……實不相瞞,我也是頭一回得見這個陣法,還不知自哪本書裡翻來的。”
見謝行塵和溫小花皆看過來,安十七覺着好玩,聳了聳肩略略一哂,而後便正起神色,沉吟片刻,才緩緩解釋起來:“此陣名中‘聻’字,乃‘人死為鬼,鬼死為聻[1]’之聻,古籍中多指鬼死而化之物,不過亦有種說法,說是……神仙死後化而為聻。
安十七頓了頓,又接上話頭:“‘歸土’倒是都熟得很,就是鬼[2]。
“這聻生歸土陣極其殘忍,乃引冤鬼、妖魔、神獸各百餘,剔皮剜肉,以其骨築陣,合以堪輿之術,專為鎮壓極兇極邪的厲鬼邪神所用。”
話音未落,她一側頭,便看見了臉上頗有些五彩紛呈的謝行塵和溫小花。
似是肯定自己所言般,安十七重重點了點頭:“是這樣的,這算是……以毒攻毒吧?”
“……”
這都什麼王八陣???
謝行塵抽了抽嘴角。
這陣法就是激起築陣之妖魔鬼怪的陰氣怨氣,而後同所鎮之物的怨氣打一架?看誰鬥得過誰??
“嘶……說到怨氣,”思及怨氣,他攸地想起道明縣所行所遭,不由蹙起了眉頭,“那邪物不是專以怨氣為滋養的麼?若安十七所言非虛,豈不是大費周折來給邪物送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