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莫怪，我等也不過是發幾句牢騷，知道您與燕相親如夫妻，自然不會多說。但是别人倒是未必，如果不是您已成婚，還當八年不上朝堂是為其守靈，當然，我大興有您為太傅當是國之幸事。”

有些話就是這樣，模棱兩者、似誇暗諷，卻最為刺人。周圍一下又發出一陣嗤笑，神色嘲諷地看向他，房柯無奈，不再接話。他望向遠方一望無際的林子，林木高聳、密密匝匝，時不時幾隻飛鳥被驚擾掠出，翅膀撲扇着帶起一片躁動，随即又很快恢複沉寂。

十三年前，也是這麼個林子。

他背着行囊從蘇州前往滁州姑母家，那時天已暗沉，老鸹聲起，斯斯呀呀，讓原本空蕩蕩的林子瞬間多了幾分陰森詭谲。那時他也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從未獨身走過夜路，尤其是荒無人煙的山路。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自小就是個清冷性子，又被嚴加管束，斷做不出什麼逾矩誇張行徑，故隻徑自加快了腳步。這是他自己向父親要求的，無論如何也要自己走完。

眼看着天色瘀黑，月光昏黃，星辰也不見蹤影，他無法辨别方向，隻能在林子裡随意亂走。

“咕咕——”

“咕咕——”

“咕咕——”

林子裡更加寂靜，那些細微的聲響像是放大了數倍，瞅着空便往他的耳朵裡鑽，鑽得他的心連帶着跳得厲害。他隻好捂上耳朵阻隔這鬧人的聲音，但這似乎不抵什麼用，甚至煩擾的聲音更重了，他腳下的步子似乎也因此淩亂起來。這林子仿若沒有盡頭，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心跳似乎更重了，他勉力地調整呼吸，不斷地勸說自己，這沒什麼好怕，不過是尋常的小路，隻消靜下心來，自然能找得到方向。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提起的心剛要放下，卻聽到一陣踢踏之聲逐漸地靠近，他下意識地躲到大樹後。

可那聲音越來越近，他的腿不覺往後退了一步。瞬間有什麼冰冷滑膩的東西纏在他的腿上，并在緩緩移動！這！是什麼！

他的後背不覺戰栗起來，連轉頭都變得費勁，等他終于瞧見腿上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一雙豎瞳已經在盯着他了，光線昏暗，交錯之間還會有淺光射出，好不滲人。

打草驚蛇，可能就是如此。

那東西一邊吐着信子一邊試圖進攻，那長長的身體也将他越纏越緊，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抖動但是理智又告訴他不可輕舉妄動，這種大蟒行動迅疾，通常靠長條一般的身體絞死獵物。

但它已經被驚擾，随時準備攻擊。前方不知是何物在靠近，而自己又被這大蟒纏上，萬分危險，難道自己就這樣坐以待斃，就這樣等死麼？滁州的姑母還在等着自己，就這樣的死在這裡的話父親會不會覺得自己軟弱無能呢？房柯這樣想着，但那大蟒可等不及了，瞬間就往他面門沖了上來，張開大口，露出一口獠牙。

罷了，今日若是因為這畜生就死在此地，他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所以，即便是手指都在顫抖，他還是掐在了那大蟒的吻部，限制它的撕咬。大蟒受驚，不斷來回調動着身體，将他纏的越來越緊，他的手也抓得越來越緊。

踢踏——

踢踏——

那個東西越來越近，似乎是什麼四腳之物，裹挾着風聲朝這邊奔來。他不知該如何做了，是讓這大蟒将他拆吃入腹，還是教這四腳之物将他踢踏緻死？但那大蟒怎麼會是吃素呢？他抓得越緊，大蟒也纏的越緊，他的手臂與脖子也很快那東西長長的身體包圍了，手臂越來越使不上力氣，呼吸似乎也變得困難。

就在他分心的當口，那滿口獠牙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胳膊，一他的手一下子脫力，眼看着那大蟒再次朝面門襲來，那踢踏之聲也行至耳際。

算了。可能終歸難逃一死，房柯閉上眼睛，不再掙紮。等待着那森森獠牙撕咬的劇痛，冰涼尖銳的觸感刹那湧現，不過随即而來的不是肌膚被刺破的痛感，而是層層纏附之力的逐漸消散，他緊接着又是一道破空之聲再有重物墜地地聲響，旋即一道清亮少年之聲在耳側炸開“我說，你沒死吧？”

房柯還未從剛才地恐慌中脫離出來，就又被人輕踹兩腳“不是吧，真死了啊，剛才不是還在掙紮麼？”

等周身的重物盡數被除下，他似乎才能呼吸出來。“喂，沒死就起來吧”那人邊說邊拍他的臉，直至他雙目睜開，四目相接的那刻才勾起一抹随意的微笑“喲！真沒死啊，大蟒已滅，既然沒死，就趕快走吧，這林子豺狼虎豹可不少呢！”

這是個少年，一身裝扮看着不俗，手持一把長劍，一張臉粉雕玉琢，跟說出口的話截然不同，房柯忍着痛站起身來，跟他道了謝，禮貌詢問“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在下蘇州房氏。公子今日有恩于我，他日必登門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