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份勇氣,倒擔得起“國君”二字。房柯沉吟片刻,問道“陛下究竟想與臣說什麼?”他十六歲便入朝做了太傅,與皇上相處也快十年光景,他不喜朝堂紛争,有舊友原因,亦有自身不濟之由。但若是陛下當真有事托付,他也不會推辭,隻是怕自己不善謀略,難成大事罷了。
“愛卿,若是朕讓你做個惡人,你願不願意?”又像是怕他為難,皇帝思忖片刻,轉而道“若愛卿覺着為難,不必勉強,朕隻是實在無法,才……”
還不等他話說完,房柯便道“臣義不容辭。”他的神情如此的堅定而決絕,似乎與那一貫溫和的品性全然不符。皇上了然,點了點頭,他原以為按照房柯這種不理紛争的性子,即便是再怎麼動情曉禮,他也不會做什麼改變,假使他不願意也絕不勉強,就由他自己來做這件事,也是應當。
“臣義不容辭。”似乎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房柯将那一字一句又重申一遍,皇帝原本震驚的臉上一下子也變得肅穆,他拍了拍房柯的肩膀,極為鄭重。
“太傅大人,朕……”他的手有些顫抖,眼中似有萬千感激,但怎麼也說不出口。
房柯見他如此,平靜道“皇上不必多言,這是為人臣子的責任,陛下今日既有托與我,端的如此珍重,我若再不應了,着實不知好歹。再者說,陛下為人,臣不說一清二楚,也知曉一二,若非迫不得已,陛下斷不會向臣開此金口。”
他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且分毫未差,皇帝不由佩服他的覺察之力,即便多年沒有參政,太傅大人依舊卓然超群。不由讪讪。
“太傅大人,我知你一貫名聲甚好,所以這件事由你來做,再适合不過……”
這一談便是三個時辰,天色漸沉。等房柯回府,吳伯已經将晚飯呈上“老爺,今日晚飯已備好,您慢用,還有,您要的話本,也已放進您的房中。”
“知道了,辛苦你了,吳伯。”房柯坐在桌前,跟吳伯道了謝,他對人一向如此,不熱絡倒也不能生疏。
“老爺說笑,分内之事,自是應當。”
房柯知道他會這樣說,倒也沒回什麼,隻是平日這時候吳伯給他準備好飯菜之後自然便回退下,今日居然還在,不由得讓他一驚,如此不尋常,當是有事要禀。房柯也不多做隐藏,問道“還有何時?”
吳伯從善如流“回老爺,今日少爺嚷着讓出府,夫人不讓,把他打了十大闆,現在正鬧脾氣,哭喊不停呢!”
“惜芳可有法子?”
“夫人直說不管便是,哭不動了自然不哭。”這的确是她的行事風格,不過奏效估計得後半夜,家裡的下人估計都被他嚷的睡不着了。
“知道了,我待會吃完飯去一趟,你幫我準備點東西。”哄小孩他并不在行,隻是這孩子一向都喜歡那東西,見到就會安生許多。
“是,老爺。”吳伯消失一會兒,沒多久就準備了一件花哨的事物,顔色花花綠綠,看起來像是孩童喜歡的東西。
房柯住在東廂,母子二人都住在西廂,這東廂寥寥幾人,出了吳伯還有幾個小童之外就再無旁人,冷清得很;但這西廂不一樣,三五婢女叽叽喳喳,剛一進門,就聽到一陣嗚咽的哭聲還有一堆人的議論紛紛,好不熱鬧。
有婢女見是家主過來,風風火火就跑去通報了,那聲音隔着幾間房依舊聽得清清楚“夫人,夫人,老爺來了,老爺來了——”
房柯無奈搖頭,走進一件哭嚎震天的屋子,這小子真不知哪來的力氣,喊這麼就都不累的麼?
吱呀——
門開了,但見屋内物品淩亂,擺件亦是東倒西歪,循着生源而去,隻見一粉面白皮圓滾滾的小孩躺在屋内的皮毛毯上扯着聲音嘶嚎,那聲音一陣弱一陣強,拖拖拉拉,極有喜感。
他走到那小孩身邊,盯了他半響,直至那孩子哭累了緩口氣的當口睜眼瞧見了他,登時一下止住了哭聲,坐了起來,睜着大眼,似乎有些惶恐地叫到“爹爹”
“诶,怎麼了,阿行?不哭了麼?”他一向溫和,對待小孩更是耐心十足,看他懵懵的樣子,頓時覺得可愛,将他抱在懷裡,捏了把臉。
小孩似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動不動地待在他的懷裡,任其蹂躏,仔細看去,那孩子的眼睛竟然是琉璃一樣的瓦藍之色,膚色也比尋常孩童白上許多,當真漂亮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