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百姓們幾乎“知北平王而不知皇上”,怎麼能讓皇上放心得下。
這回召北平王和雲安郡主進京……
陳煥看着大臣們和兩位宮外建府的皇子入殿、相互攀談,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總歸是跟他們這等人沒有直接的關系。
他們隻要好好地把主子吩咐的事情辦妥了就好。
“皇上駕到——”
有太監在殿外揚聲道。
大臣們與皇子紛紛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行禮。
随着皇上入殿、來到主座前,他們也跟着轉身過去。
皇上勤政愛民,性格頗為爽朗,笑道:“衆愛卿平身,今日宴席是喜事,不用太過拘謹。”
北平王乖乖地依召入京,一點兒幺蛾子都沒有,從前的擔憂削去不少。
“宣北平王和雲安郡主進殿吧。”
話音落下,又有太監揚聲:“宣北平王、雲安郡主。”
衆臣上次與北平王見面,還是十多年前。
那時的雲安郡主還沒有封号,隻是個幾歲的娃娃。
如今,她卻成了本朝第一個女将軍,怎麼能讓人不好奇。
于是,衆人紛紛往殿外看去。
陳煥跟禦前的徐公公一道,一如往常立在皇上身側。
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毫無波動。
在皇上面前,臉上的刻薄和陰翳總比平時少些。
什麼北平王、雲安郡主,他絲毫不感興趣。
于他而言,又多了兩個要關注要伺候的主子罷了。
他有些走神。
最近這幾個月,隻要一閑下來,他就會走神。
頭腦根本不受控制,忍不住去想夢裡那個不存在的人,和不可能成真的事兒。
他總是夢見有個叫楓黎的小宮女真心待他,愛他護他,整日給他說好聽的情話,他生氣了尖酸刻薄了,那宮女從不嫌他更不惱他,反而總好聲地哄着他。
那些或哄人或調戲的話,白日裡回想起來,都能讓他耳根子直發燙。
更别提……
就連有些青天白日裡不好講的事都能朦朦胧胧夢得到。
他自進宮那日起,就在心裡斷絕了情愛,從未喜歡過誰,更不曾親近誰。
最初夢見時,還笑話自己夢到些什麼。
不曾想,一連數日總夢到同一個人,前前後後還能連在一塊兒。
他架不住,打算去浣衣局裡把這個叫楓黎的宮女接出來,瞧瞧她是不是真有夢裡那般好。
雖說他無心沾染情愛,更不信真有女子會死心塌地地對待一個閹人……
但如果真有這麼個人陪在身邊,似乎也不錯。
他按捺着說不出的微妙心思去了浣衣局。
可惜,夢始終隻是夢。
浣衣局根本沒有這号人。
整個宮裡……
都沒有這麼個人。
可夢境還在繼續,那些溫柔的擁抱與親吻、親昵的笑語和喃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總是陷入美夢中不可自拔,總覺得好像真有這麼個人愛他護他,真切得就好像真的經曆過一般,帶着淡笑或紅着耳尖醒來,恍如隔世。
這種失落很難用語言去形容。
他沒法不被影響,精神越發的差了。
久而久之,幾乎成了夢魇。
“臣,叩見皇上。”
殿中低沉而略顯蒼老的聲音拉回了陳煥的心神。
他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又走神了。
薄唇煩躁地抿成一條直線。
他很讨厭被影響,也很讨厭那副不像他自己的樣子。
女人有什麼好,他這麼個臭閹人總想女人,又能有什麼好?
更何況是個不存在的女人!
情情愛愛于他無用,他隻要能在宮中安享晚年,就已經知足了。
什麼心悅,什麼喜歡,什麼一輩子……
他沒這種渴望。
從來都沒有。
他更不需要有人陪他、伴他左右。
他們這種人,就不應該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陳煥深吸一口氣,摒棄雜念,努力讓自己把心思放在宴席上。
這種場合若是辦了錯事,就算皇上倚重他、待他寬和,也免不了一頓責罰。
好不容易把心思拉回,卻聽見一個纏了他許久的聲音,從大殿中央傳來——
“臣楓黎拜見皇上。”
清脆的聲線,與夢中在他耳畔溫柔喃呢的聲音重合了。
陳煥在驚詫中猛地擡頭,竟然真瞧見了那張占據了他大半心神的臉!
跟夢中見的有所不同,女子錦衣玉袍,氣質卓然。
但她一笑,眉眼彎成月牙時,卻跟夢中别無二緻,看得他心頭一顫。
忍不住本能地生出某種希冀來。
攏在袖子裡的手指也跟着蓦地攥緊了。
北平王獨女,雲安郡主。
他竟大逆不道地……
夢了雲安郡主數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