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黎昭。”

熟悉的聲音把她的意識喚了回來，黎昭揉了揉太陽穴，這才從晃神中回過神來。

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像個荒誕的夢境，她常在半夜醒來，夢裡總是零碎地出現記憶裡的一些畫面，趴在地上爬行的厲鬼有時候是全身留着膿液的，有時候又是長着一張巨大的嘴和鋒利的牙齒，就連那根泛着冷意的黑色鎖鍊都變得飄忽不定，它穿過厲鬼的胸膛，但總有那麼幾個夢境，它直直朝着她射來，在那些夢裡，鎖鍊另一邊的人，都看不清模樣。

也正因如此，她這幾天的精神一直不怎麼好，總是會莫名其妙失神，導緻學習效率嚴重下滑。

她看了眼幾乎沒怎麼動過的卷子，把身子往後傾倒，靠在椅背上：“怎麼了？”

“我們在讨論，”李煊去别處玩了，張衍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封靈阙也坐了過來，“今天晚上學校會組織集體出去給那些孤魂野鬼燒紙，你就不用去了吧。”

“學校緊急請人把校内的陣法加固了，你在學校裡應該會更安全一點。”封靈阙說，随後他又想起自己上個星期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剛說完沒幾天黎昭就在學校裡遇見了鬼，遂沉默。

“好啊，不過……你們都知道我見鬼了？”黎昭問，雖然這幾天同學們輕聲細語又小心翼翼的态度已經讓她猜到了一點，但仍然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她也不想讓容易見鬼變成别人對她的刻闆印象啊！

但另外兩個人卻會錯了意，以為她是怕鬼，張衍拍拍她的椅背示意她放心，學校很安全。

“遇到了也沒事，你把符紙往它們身上丢就好了。”張衍又像孔乙己買茴香豆一樣排出幾枚銅錢，“五帝錢，驅邪的，你帶在身上。”

黎昭感激又哭笑不得接過，才不到幾天，她接受到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饋贈已經夠她火力壓制那些厲鬼了。

“不過老範怎麼還沒來。”封靈阙拖着下巴，“黎昭，你上星期那張競賽卷子的壓軸題是怎麼寫的，費栩在辦公室裡偷聽，說整個班隻有你做對了。”

一說起這個，黎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範老師對于她作業的評價，詭異之中又帶着一絲正常，以至于那些夢的開頭，時常會穿插那道題目的内容，給這些基調恐怖的夢帶去了些許屬于科學的正道氣息。

她拿起筆，正想和他們讨論一下解題思路，教室門被打開，費栩抱着一摞空白卷子走了進來。

因為老師遲遲沒來，她作為學習委員，自然被委派去找老師。

她站在講台上，宣布了從辦公室帶回來的消息，這節課改成自習，先做一套卷子。

“老師最近都請假好幾回了，我們的進度都比别的班慢了一點，他是身體不舒服嗎？”有人問費栩。

“沒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老師會把課補回來。”費栩微微一笑，溫柔解釋道，“今年中元節申請出關的人數破了曆史新高，地府人手不夠，老師去兼職鬼差了。”

黎昭聽了，扭頭小聲問封靈阙：“範老師是鬼差？”

“不算正式員工，”封靈阙壓低聲音，“他好像是從小有通靈體質，被他一個在地府當大官的老祖宗相中選在身邊幹活，算積累經驗，死後就能直接加入鬼差團隊拿到編制了。”

“而且在活人在地府工作積陰德，還會福澤後人，我們學校也不止範老師一個人兼職鬼差，行政處有一個老師也是兼職在鬼門關那邊辦理陰間出關手續。”張衍在辦事處值班，對這種事情的了解更多，也低聲參與了讨論。

黎昭恍然了一瞬，想起了自己初來九中那天，那個老師仿佛審問犯人的樣子，心裡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

所以那天她在辦公室卻沒聽到空調運行的聲音，多半是這老師陰間滞留久了自帶陰氣。

實用性還挺強，她想，至少省了一筆電費。

到了下午，學校果然發了通知宣布晚自習取消，家裡有要求的回家過節，其餘沒有特殊情況的出校燒紙。

雖然在人類社會中元節已經成了吃頓飯以及将恐怖故事的飯後談資，但在靈界對中元節是普遍比較重視的，特别是張衍家裡這類大宗族，雖然他特别不想回家，但是不得不回去祭拜祖先，聊表稀薄的孝心。

他這樣的人還有不少，再加上因為各種原因選擇留校的學生，能出去燒紙的其實也就隻有五六十個。

這也是九中的一個傳統，中元鬼門關開，回來的不止是各個家裡的祖宗，還有眷戀陽間的孤魂野鬼，他們生前沒有什麼大功大過，又還沒輪到投胎，遞個申請審核過了就能出關，來重新看一看曾經生活過的人間。

鬼門關不止一個，一般設立在極陰的地段，蓬洲市就有一個，這也是學校組織的原因，給這些沒人燒紙送錢的孤魂野鬼們一點嗟來之食，讓他們去鬼市好好消費一下。

出校之前，封靈阙走到黎昭面前，從背後取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香包，上面用細密的針腳繡着一隻騰雲駕霧的青龍，連垂下的流蘇都根根柔順絲滑，泛着清苦的香，很好聞的味道。

“我看你上課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猜到大概是那天被吓到了魂魄不穩所以睡不好。”封靈阙把香包塞到黎昭手裡，輕聲說，“我有段時間也總睡不好覺，我媽就去抓了這個香包來，裡面裝的是安神香，睡覺的時候挂在床頭，還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