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千刀萬剮,一看就是唬我的嘛!”桃花精盤腿與鄭烨一起坐在床邊小榻上,兩人中間隔了張小桌子,她憤憤不平将兩杯茶水倒來倒去,“總之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這些,柳精是很厲害的大妖,有她出手肯定不會再叫那個太後任意打罵你了。”
鄭烨呼吸一滞,他不是無知小兒,自然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聽绮英大人的意思她與那個柳玉冷并不親近,那人怎麼會平白無故幫忙,想到這裡,他立馬緊張地拉住桃花精的衣袖,制止了女孩的動作,“那绮英大人又給了柳玉冷什麼東西?還有,绮英大人怎麼在外面耽擱那麼多天,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桃花精直直盯着他瞧,放下茶盞莞爾一笑:“沒有啦,柳精人挺好的,她與我們這等小妖都不是一個境界的了,沒必要為難我。”
她想了想,還是對着男孩說:“這麼跟你講吧,天道之下萬事萬物皆講究因緣果報,且不說一花一木自有其生長凋零的規律,你們這些凡人的命運也早已經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凡事俱可追溯起源,探究未來,你們的一舉一動一思一想都是有迹可循的,不過是由于距離天道太過遙遠才無法窺見。
同樣的,我們妖精亦是如此。柳精有她想做的事情,卻苦于遲遲沒有機緣,恰巧我報恩這件小事包含在她要做的那件大事之中,她便與我建立了因果,以我的事為切入點去尋得她那一縷機緣,也算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我用将來償還她一個果來将現在的因轉移到她身上,從她的角度來看呢,就是現在為我報恩——即現在種下一顆種子,等到了卻萬事後再來找我尋那顆種子所結的果實。”
鄭烨聽得迷迷糊糊,卻依舊準确把握住了其中的關鍵地方,“是什麼果?绮英大人需要付出些什麼?您可會為難?”
桃花精誠實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是未來之事。”
男孩急了,“绮英大人!萬一她以後讓您做什麼難事了可如何是好,我肯定活不了那麼久啊,到那時我還不能幫助您......”
“傻瓜。”她好笑地敲了敲男孩的頭,“感情我剛才說那麼多你是一個字也沒聽懂是吧,天道在上,她怎麼會要求我去做與報恩不對等的難事呢?我又不是像你一樣的傻子,哪有那麼容易中計,我既然敢和柳精定下約定,就一定有實現諾言的信心。而且今天柳精幫我給鄭岚報恩,你又幫我給柳精報恩,這恩恩想報的何時能了?”
鄭烨仍舊不大放心的樣子,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追問:“既然報恩一事轉移到了柳玉冷身上,那绮英大人是不是就不必再待在我身邊了?”
“你以為你說一句想要什麼我給你帶過來就算報恩完成了嗎?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複雜着呢。”桃花精深感無力,懶懶擺擺手:“跟你這種小屁孩說也說不明白,總之你就知道我會陪你過完這一生别的什麼都不會再幫你就行了。”
小孩子就是奇怪,聽了這樣的話不僅不失落反而高興起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大着膽子膝行到桃花精身邊,抱住她的胳膊蹭啊蹭。
鄭烨又纏着桃花精讓她講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他長在深宮之中,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甚至見過的人來來回回也就那幾個宮人,因此對于桃花精這幾日跟着柳精在京城裡玩了什麼很是好奇,十分捧場。
而桃花精從前雖然也在凡間生活過一段時間,可那時候有傷在身且還要完成上一代桃花精的遺願,整日忙的腳不沾地,這還是她頭一回如此享受俗世間的生活。從茶館裡的趣事,到各種吃的喝的玩的小鋪子,還有夜晚玩雜耍的藝人......這一切都是她向往許多年卻從未體驗過的,此次多虧了柳精帶她嘗試一番,故而也是激動萬分。
兩人一個樂于講,一個樂于聽,竟是從白日足足說到月上中天,要不是他們笑聲太大差點被柯良發現,桃花精能一直講到天明。
***
柯良覺得小陛下最近很奇怪,具體表現在時不時跑到院子裡對着崔相送來的那棵桃木自言自語,還常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知道做些什麼,不僅不讓宮人随身侍奉,甚至都不讓她們進院子裡了,就算要進也必須通報一聲得他允許後才能進入。
就好比今日,他得了桃薇姑姑的話便來請陛下去太後娘娘那請安,擱外頭叫了三四遍才聽見裡面傳來一句略顯慌亂的“進來”。
待進入窗戶大開亮堂堂的屋内,便發現小皇帝正襟危坐在桌邊,桌子上還相對放着兩幅茶具,男孩手邊的茶水杯盞整整齊齊擺在那裡,反倒是他對面的一套茶具亂的不成樣子,杯蓋“咕——”轉了一圈沿着桌沿滾落在無人的軟墊上,杯子裡溢滿的茶水鋪了一周,還冒着熱氣。
“陛下?”柯良眯起眼,大跨步走來停在桌邊,斜眼看了淩亂的杯具一瞬,彎腰拾起軟墊摞在小榻邊緣,嘴上問着:“陛下是在做什麼呢?”
鄭烨眼睜睜看到男人把绮英大人方才坐着的軟墊收拾到一邊,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一面懷疑柯良是不是發現什麼了,一面又催促自己趕快找借口,“我——”
男人雙手插袖靜立在那處,聞言拔高了自己尖細的聲音:“嗯?”
“啊不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後,他連忙低下頭,忍住心底的懼意慢吞吞撒謊:“朕......朕想到了從前跟随母親學習沏茶的時光,正巧今日得空,便自己試了試。”
這借口是很拙劣的,不過大約是因為男人打心底裡覺得他是個傻孩子,便沒有多加追問,隻是翻了個白眼撣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淡淡吩咐:“陛下,太後娘娘請您去一趟萬壽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