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歌也消失後,桃花精差不多就知道接下來是誰了。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雙腳被磨得生疼,兩隻手也像是墜了兩塊大石頭一樣不斷把她的身子往下拽,使她不得不在繼續走了很長一段路後坐倒在地。
當身體已經被凍的徹底沒了知覺後,寒冷已經不足為懼了。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隻住在木偶人裡的靈魂,沒有靈力也沒有體力的身體是困住她的牢籠,她起初還能為這具讨厭的軀體而憤怒質疑,可現在隻有适應了後深深的疲憊。
混沌已經不能夠稱之為混沌了,這隻是仍然停留在她心底的怪獸,現在四周的環境甚至能夠稱得上清澈。
上清為天,下濁為地。
唯有她困在這荒涼的天地間茫然無措。
由于實在害怕睡着後又進入那并不完整的噩夢之中,桃花精一直強撐着,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睡過去,比起來虛假的幻象,不管怎麼說都是真實的噩夢要更可怕一些吧。
就在她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打着瞌睡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越而調笑的:“哎呦,我的老天奶喲。”
這道顯然不具備善意的聲音,在桃花精意識回籠之前便到達了她的耳邊,涼涼的氣息混雜着絲絲縷縷的桃木清香噴灑在她的臉頰旁:“這不是我們超級超級超級厲害的妖精大人嗎?怎麼跑到這地方來了?”
說着女人伸出手,用兩根手指很嫌棄地捏住她一縷頭發提起來晃了晃,“你如此狼狽的模樣......該不會是陶麗绾那女人害的吧?”
是椿璇。
哪怕燭歌消亡時她就已經明白這第三道幻象會是誰,可此時此刻乍一聽到久遠記憶最深處熟悉的聲音,還是讓她整個人猶如遭遇晴天霹靂,傻愣在原地。
身體刹那間變得僵硬,熟悉的聲音分明在耳邊,卻好似天外之音般讓她花費了許多時間才能夠聽清楚,然後去理解。原本好不容易黑與白分開了的幻境在她眼中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直到滴答滴答的細小聲音響起在這片孤寂的環境中,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眼前朦朦胧胧的景象并不是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所導緻,而是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在這一刻揪着她頭發晃來晃去的女人還說了些什麼她已經徹底聽不清。視覺和聽覺好似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剛剛被女娲娘娘懲罰完一段時光裡的狀态,那時候她五感受損,整個人虛弱的連路都走不了,隻能依靠着黃鼠狼精勉強存活。
桃花精一隻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卻還是失了力氣,無能地跪坐在地面上。
另一隻手惱怒地抓住那隻手腕并不斷用力,似乎想要以此來催促她趕緊使出力氣幫助她爬起來,逃離這個女人。
可是實在沒有力氣。
這不是她的身體,這一定不是她的身體。
力大無窮的桃花精絕對不能是這副樣子——如此想着的她更多是妄圖以此來轉移注意力,最好能幹脆的無視這個幻象,等它自己消失。
但是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椿璇的音容笑貌便如此生動地存在于她的周身。
她個子不高,總是像隻小孔雀那樣高傲,對待任何人都是眼高于頂,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經常笑,但大部分都是嘲笑、冷笑。就比如現在一邊說着故作惋惜的話,一邊誇張地歎氣,歎完氣之後便是熟悉到讓她想要落淚的刀子嘴。
這是如此具有生命力的椿璇啊,而不是那個皮膚腐爛,頭身分離,隻能被她無可奈何按在懷裡的可憐人。
桃花精終于忍不住捂住臉埋頭痛哭起來。
哪怕知道這是假的,哪怕無比清晰地明白這一切終将消散,可她還是好高興,還是好幸福......能夠再次見到椿璇這件事真是讓人開心啊!
“對不起……”
三個字被跪地痛哭的女孩揉碎進泣音,響起在這片唯有她們二人的世界裡,
椿璇的冷嘲熱諷戛然而止,她冷冷松開了手裡那縷頭發,慢慢抱膝在女孩面前蹲下,語調緩慢地、低低地問:“你說什麼呢?”
桃花精似乎瑟縮了一下,不知為何有些害怕的樣子,在聽到椿璇的話後很緩慢地擡起了頭,兩隻手還要捂着下半張臉,隻露出那雙淚流不止的眼睛。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遍,無比悲恸:“明明那個時候遇到了的是陶麗绾和你,明明你們兩個人同樣需要我的幫助,可是我的眼裡卻隻有她,對不起,對不起,椿璇。”
沒能察覺到你的理想抱負,真是抱歉。
在你生命最後那幾天裡,如此蠢笨的我沒有注意到你異常低落的狀态,真的非常抱歉。
她後來陪陶麗绾來到東河郡後又獨自一人偷偷回去京城調查過,發現椿璇死去那日正是皇帝與民同樂出宮遊行的時候,椿璇與民間來的土皇帝聯手,意圖謀反,被那個土皇帝诓騙着竟然當街行刺。
春璇一直都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箭射到了皇帝的肩膀上,差一點就成功了,當時場面極度混亂,假如那時土皇帝按照計劃行事,說不定真的能夠趁亂殺死皇帝,成功謀反,篡權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