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惟尋上午才從這裡離開，半天後又再次回來。男人腳步遲緩，一邊走一邊沉思，颀長的身影籠在落日的餘晖中，俊臉就像打上了光影，随着走動忽明忽暗。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這半個月來的經曆就像是一場噩夢，可他不能逃避，必須給女朋友一個交代。

商場上那麼多爾虞我詐都沒有騙到過他，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身上，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大姨子。可以想象，季清漪知道這件事後，會有多傷心憤怒。

原本他想着直接找季清漪坦白一切，無論她要怎樣罵他、打他、罰他，他都接受。也托民航的朋友查到了季清漪的航班，打算去接機，誰知路上突然遇到車禍，導緻大塞車，讓他錯過了接機的時間。而就在這時，他接到了季清瑩的電話，說季清漪已經回家了，讓他過去解決三個人之間的事。

季清瑩先見到了季清漪，想必會在妹妹面前大肆造謠。失去了坦白的先機，形勢對他将非常不利，他已經做好了被分手的準備，不過他不會放棄，如果季清漪一直不肯原諒他，他就一直努力。

他擡頭望了眼前方，A座3棟1101的窗戶開着，此時那裡正站着一個窈窕的身影。距離有點遠，加之兩姐妹身形實在太過相似，他無法判斷那是誰，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那人跟他對視片刻，轉身走回了屋裡。

安眠藥的藥效越來越重，季清漪無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季清瑩走到自己身旁蹲下，手裡還握着那把血淋淋的水果刀。

“姐——”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

季清瑩凝視她片刻，轉身從紙巾盒裡抽出兩張紙巾，将水果刀的刀把仔細擦拭一番，然後塞到了季清漪手裡。季清漪已經無法清晰地思考，但直覺姐姐此舉不懷好意，想要撒手将水果刀丢開，季清瑩卻隔着紙巾将她的指印狠狠印在上面。

随後季清瑩站起身，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本病例，攤開放在茶幾上。如果季清漪此時是清醒的，便可以看到，那是一份抑郁症的診斷書，病人的名字正是她姐姐。

季清瑩做完這一切，再次往窗邊走去。此時傅惟尋已經走到了樓下，她轉頭對季清漪揮揮手：“妹妹，永别了。”

季清漪用盡力氣爬起來，想要抓住她，然而隻抓住了她的一片裙角。裙角從手中滑過，片刻之後，樓下傳來砰一聲巨響，而她也一頭栽倒在地……

傅惟尋到樓下的時候，又擡頭望了望1101的窗口，正好看到兩個挨得很近的身影，兩人似乎發生了沖突，拉拉扯扯的。他的心頓時為之一緊，這房子的裝修其實還沒全部完成，窗戶并未裝防盜網，在窗邊拉扯實在太危險了。

“清漪，小心！”他沖樓上喊道。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突然從窗口跌了出來。那一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手和腳都僵住了，眼睜睜看着人影摔在自己面前。殷紅的血液從嬌小的女人身下流出，染紅了她那身鵝黃色的裙子。

那是他送給季清漪的生日禮物。

“清漪——”他沖了過去。

女人的腦後也有一攤鮮血，聽到他的聲音，原本灰敗的大眼裡倏然閃過一絲光芒，奮力掀起眼皮看他：“阿尋。”

傅惟尋看着心愛的女人躺在血泊中，心髒快要裂開，大腦也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咬牙狠狠掐了下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掏出手機打了120，然後俯身湊到女人耳邊，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安慰她：“清漪别怕，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沒事的。”

女人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阿尋，姐姐她——”

剛說了幾個字，一叢鮮血就從她口中噴出。傅惟尋想扶，又怕加重她的傷勢，一向沉穩的男人此時已經失了方寸，就連聲音都在顫：“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清漪，等你好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女人卻像是沒聽懂他的話，眼神迷茫了一瞬，那隻手卻将他抓得更緊了：“姐姐得了抑郁症，吃了很多安……安眠藥，還想跳樓自殺，我……我隻是想拉住她……”

傅惟尋氣得渾身發抖。那個可惡的女人，不僅想搶妹妹的男朋友，竟然還想害死妹妹！

季清漪一向對姐姐很好，每次買衣服首飾，都要給姐姐也買一份。平時提起姐姐，也都是一副溫馨甜蜜的模樣。季清瑩一定是抓住了這一點，在妹妹面前假裝自殺，借機推妹妹下樓！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

重傷的女人沒等他說完，便又開了口，語氣非常急切，像是怕自己一口氣接不上來，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姐姐說她喜歡你很久了，她是因為你才得……得的抑郁症。阿尋，我隻有這一個……一個姐姐，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跟她結婚，照顧……照顧她一輩子，就像對我那樣？”

傅惟尋怔住，都到了這個地步，她為什麼還對那個惡毒的姐姐那麼好？

他沒有回話。女人的手緩緩垂了下來，無力地搭在他的手上。那原本柔軟的小手此時冰涼冰涼的，可以感受到女人的生命正在急劇流失。

而那雙美麗的眼睛也開始耷拉下去。

“清漪——”他撕心裂肺地叫道。

女人再次睜開眼睛，但眼神已經無法聚焦了，連他的位置都找不準，嘴裡說着這輩子的最後一個請求：“阿尋，答應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