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縣城已經是下午了，她把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冷靜了一會兒，這才重新發動車子。父母退休後的生活一直非常規律，這個點應該剛午睡完，他們會一起出去散步，然後買菜回家做晚飯。

她卡着父母出門的點到了家門口，正準備按門鈴，門就從裡面打開了。門裡的人并不是父母，竟然是傅惟尋。男人雙手插兜，俊臉上沒什麼情緒，雙眼微微低垂，睨着她。

客廳傳來季媽媽的聲音：“小傅，你就再住一晚吧。”

季清漪立刻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再，難道說他昨天就到了，已經在這邊住了一晚？

那他是特地來向父母“揭穿”她的嗎？可打算來這邊的事，隻有她和林芝芝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可以捷足先登呢？

傅惟尋沒有回答季媽媽，目光仍舊落在她的身上。季清漪知道自己的計劃又要落空了，可這裡是父母家，總不能過家門而不入，隻好硬着頭皮沖走過來的季媽媽叫道：“媽——”

季媽媽見到她，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更陰沉了：“你還有臉回來？”

“我——”季清漪回來之前已經想好了怎麼跟父母提姐姐的事，可是傅惟尋的出現将她的計劃全部打亂，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而這副神态在季媽媽眼裡，那就是無聲地認罪。

她罵道：“你有病就去吃藥，為什麼要當着你妹妹的面跳樓，害她因為救你而堕樓身亡？季清瑩，你這個禍害，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活着有什麼用？”

劈頭蓋臉的咒罵将季清漪心中的忐忑和期望一起擊碎，她混沌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對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如果死的是我，就不用面對親人和戀人的懷疑責難了，死是一種解脫。

好在這個念頭隻持續了幾秒鐘，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她又沒有做錯事，憑什麼要死？父母的愛，傅惟尋的愛，都是她自己争取的，是她應得的。她并沒有從姐姐手上搶過任何東西，相反，是姐姐想要搶她的男朋友。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叫道：“媽。”

季媽媽恨恨地說：“你别叫我媽，我沒你這麼歹毒的女兒！你走吧，以後也别回來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親媽的話字字誅心，饒是季清漪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有些哽咽。

好在季爸爸及時走了過來，拽了拽妻子的衣服，低聲說：“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先讓清瑩進來。”

季媽媽畢竟是大學教授，一生知性優雅，剛才的發作已經是極限了。若非意外來得太突然，太過傷心小女兒之死，她斷然做不出在家門口咒罵大女兒的舉動。

她甩開丈夫的手，轉身走回了客廳。

季爸爸沖季清漪道：“進來吧。”

季清漪剛準備邁步，旁邊的傅惟尋就說話了：“伯父伯母，我先回去了。”

季爸爸挽留了幾句，傅惟尋道：“這趟過來隻是護送清漪的骨灰回家，我跟清漪……是我沒有福分，伯父，我想回去靜一靜。”

他說這話時，語氣跟平常無異，隻是低沉了一些，但莫名就有一股悲傷透出來。季清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英俊的男人站在玄關櫃旁，因為身高的緣故，他跟季爸爸說話的時候，微微垂着眸。

察覺到她的注視，男人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男人眼底的傷痛還未來得及收起，被季清漪看個正着。她的心裡湧起一陣酸楚，林芝芝說得沒錯，傅惟尋會中季清瑩的算計，會對她這樣殘忍無情，都是因為太愛她了。

季爸爸道：“那你路上小心。”

傅惟尋點點頭，轉身往門外走。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季清漪鼓起勇氣道：“可以留下來嗎？我有事想跟你說。”

其實話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傅惟尋會回答“我跟你無話可說”的準備，然而男人隻是低頭睇着她。那雙眼此時已經沒什麼情緒了，看起來有點陌生。

良久，他才開口，隻有簡短的一個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