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惟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正猶豫着是否要去找門衛借一把扳手來砸門鎖,屋裡總算有了動靜,是很輕微的腳步聲,沙沙的,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
他低頭看去,門下面一點光線都沒有,仿佛那聲音隻是自己的錯覺。
那一刻,他腦子裡猛地冒出一個想法,又荒謬又讓人萬分期待。裡面的人,會不會是清漪呢?她不忍心看他那麼痛苦,那麼孤單,所以徘徊人間不肯離去,就等他再次上門,慰他相思之苦。
胡思亂想之際,門已經被拉開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玄關櫃旁,靜靜地望着他。
傅惟尋生平第一次體會到鼻子一酸的感覺,哽咽着叫道:“清漪……”
女人沒有應他,兩人隔着一道門對視着。黑暗中,女人那雙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這雙眼睛在過去兩年裡曾無數次帶笑望着他。
他下意識往前一步,伸手想去攬那個讓自己魂牽夢萦的女人。卻不料,手剛伸出去,對方忽然往後一退,盡管并沒有拉開多遠的距離,但傅惟尋總覺得她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一道鴻溝。
女人側着身子,指着他正對的那堵牆,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你的清漪在那裡。”
那幅“遺像”實在太大了,盡管客廳沒開燈,但借着樓道的燈光,還是可以依稀看到那上面女人的容貌。她微笑着看着傅惟尋。
而近在咫尺的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傅惟尋的理智回歸,從那短暫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抽身而出。他低頭睨了一眼隐沒在黑暗中的女人,她披散着頭發,冷漠地站在那裡,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自己無關似的。
妹妹死後,她跟他一樣,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那天的事,對不起。”他艱難地開口,“我重新給你買了些花草的種子,别墅的後花園有一片空地,你可以拿來種花。”
季清漪低頭苦笑了聲。剛才開門的那一瞬間,男人那一聲溫柔又酸澀的“清漪”讓她心中升起了希望,以為他終于認出了自己,卻原來隻是一時失神罷了。
但他竟然肯主動來找她,甚至還向她道歉,這是她沒料到的。
心裡想要跟他互相傷害的念頭淡了些,她沒什麼情緒地說:“不用了,我住在這裡挺好的。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傅惟尋抿了抿唇,他這輩子除了清漪,還沒哄過任何其他女人。
季清漪見他不說話,徑直走到沙發上躺下,閉着眼睛說了一句:“這房子是季清漪的遺産,她沒有立遺囑,法定繼承人是我爸媽。你要是覺得我不配住在這裡,可以打個電話,讓他們把我趕出去。”
過了片刻,她又加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幾分鐘後,她聽到關門的聲音,男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周圍很快恢複了甯靜,而她的睡意已經飛去了爪哇國。一整天沒吃飯,饑餓感襲來,她不得不考慮起非常現實的問題來。
努力了二十多年,隻因為親姐姐的一個陰謀,就活到這般凄慘的模樣,連點份外賣的錢都沒有。
自暴自棄了一會兒,她還是坐起了身——總不能活活餓死在這兒。她想了下支付寶裡的零錢,應該還能買幾個饅頭,先應付着再說。
開燈找手機,一時不記得放哪裡了,正到處尋找,屋裡忽然響起滴滴一聲,那是微信的聲音。她循聲找過去,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弄到茶幾下面去了。
點開微信,發現是一條轉賬信息,林芝芝給她轉了兩萬塊錢過來。
她發了個問号過去,林芝芝撥通她的語音,說:“清漪,你離開了傅惟尋,又沒有身份證和銀行卡,不管之後有什麼打算,都需要有點錢傍身。這些錢你先用着,以後再還我。”
季清漪的眼眶瞬間就濕了。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她是多麼幸運,才能擁有林芝芝這麼好的朋友。
“謝謝你,芝芝。”她含淚說道。
林芝芝說:“跟我客氣啥?你的聲音怎麼含含糊糊的,是不是剛睡醒?吃飯沒,趕緊弄點吃的去,别餓着了。”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快要失控,季清漪匆匆說了句“好”,便結束了通話。她不想好朋友太擔心自己。
那頭的林芝芝盯着兩人的聊天框看了幾秒鐘,擡手将轉賬記錄截了張圖,重新打開一個對話框,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