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拍手掌:“你上午還幫過我搶包呢。”
她想起來了,林鈴恍然大悟:極速逃跑的時候,她恰好看到一隻梅花鹿搶了小錢袋,于是飛奔鹿口奪食,事後把錢袋還給了女人。
記憶複蘇的林鈴熱淚盈眶,好人果然有好報,謝謝你,強盜小鹿!
知恩圖報的女人揚起手裡的相機說:“我等會兒就要走了,臨走前想要問你們需要一張合照嗎?這裡的風景很漂亮,不來一張真的十分可惜。”
林鈴立刻答應,拍照好,拍照好啊,隻要不是說剛剛的事情做什麼都很好!
她左右看了一下環境,本來想直接拉着狗卷棘挪動,但最後收回手,隻用目光示意他往後退幾步。林鈴刻意和他拉開距離後,看着他隐約悶悶不樂,用胳膊肘攮了一下,示意他開心一點。
狗卷棘歎了一口氣,又往她身邊站了一小步,剛剛拉開的距離猛然縮小。他緊緊挨着她,看着鏡頭悄悄調整姿勢。
女人微微彎腰,舉着相機,高聲倒計時:“三、二、一,笑——”
她直起身子,看着相機裡的人像,招呼說:“好了,挺不錯的。”
林鈴立刻上前,好奇地說:“我看看。”
女人已經摁下某個按鍵,相機發出“滋滋”聲,緩緩吐出巴掌大小的卡片。她取出卡片吹了一下,遞給林鈴:“這是拍立得的相紙,你等幾分鐘它就能成像了,等一會你再看吧。我先走了哦,要趕車。”
林鈴左右翻看泛白的相紙,是硬質的塑料材質,上面的人像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聽到女人這樣說,她揮了揮手:“非常感謝你的相紙,再見。”
狗卷棘跟着一起默默揮手。
女人歡樂地說:“再見。”說完,她就像一隻輕快的鳥,三步并兩步地離開這個遊樂園。
林鈴把相紙給好奇的狗卷棘,看着女人離去的背影,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說:“如果能帶走這張照片就好了。”
她隻能截圖,遊戲裡的東西她帶不走。
狗卷棘看着她有些怅然的神色,歪了歪頭,把相紙伸到她面前。
林鈴并沒有開心,她垂眼盯了幾秒後,忽然低聲笑了一下,釋然地想:
反正我現在這張臉都是假的.....
林鈴把相紙推回去,就像夢裡她推開那串葡萄一樣,她對狗卷棘說:“算了,你留着吧,反正我記住了。”
風景是虛構的,人是捏造的,照片就是假的,唯獨記憶是真的。
很快,林鈴就扔掉那點兒怅然,狗卷棘還捏着那張相紙,她湊過去看:“我看看長什麼樣。”
她還沒體驗過拍立得呢。
他們湊近一起看照片逐漸褪去白色,清晰的影像逐漸成型。
兩個年輕人靠在一起,女孩挂着笑容,男孩的領子拉到最高處遮住了下半張臉,看不清表情,身體微微朝女孩傾斜。遊樂園裡五顔六色的彩燈閃閃發亮,旁邊是各種可愛形象的遊樂設施,還有遊人在排隊;再遠一些就是深邃的夜空和飄渺的雲紗。
狗卷棘眼裡帶着細微的笑意看着照片,林鈴的嘴角卻漸漸拉平,神情如同冷卻的鐵水逐漸凝固,連呼吸都停滞了。
他意識到旁邊過于安靜了,轉頭看去後,眉頭緊皺。
林鈴的神情太難看了,面色慘白,像一尊石膏雕像。
她嗫嚅着沒有血色的嘴唇,過了好一會兒,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指着照片,終于出聲了,問:“這個人是誰?”
林鈴的表情太不對勁了。
狗卷棘也跟着凝重起來,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林鈴,來回好幾次,才在心裡小心翼翼地說:‘是你。’
是我,當然是我。
大而圓的貓眼如同琥珀清澈透亮,還是個圓臉,笑起來會有一對梨渦。
這是她現實的樣子。
林鈴表情難看,手掌濕冷,緩緩擡頭看向狗卷棘的眼睛。紫色的瞳孔如同清晰的鏡子,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她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這些天,自己在鏡子裡看到的......是誰的臉?
林鈴笑的時候,那雙鳳眼也會微微眯起,彎起一道弧度;她歪頭時,鏡像也跟着歪頭;她做表情時,鏡像也跟着做表情。
當林鈴湊近照鏡子時,那張清冷豔麗的臉也趴在鏡子上,兩雙眼睛近在咫尺。
過去那些日子,她就這樣,近乎貼面、能聞到對方呼吸的,緊盯着林鈴。
林鈴瞬間起雞皮疙瘩,冷意遍布全身,如同老化的機器,一點點地側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玻璃。
玻璃依舊倒映出那張臉,臉上有一對鳳眼,眼角綴着一顆淚痣。
她臉色難看,玻璃面上的人也僵着臉,一模一樣。就連僵硬的身體姿勢,側過頭的幅度,都别無二緻。
林鈴進入木僵狀态,大腦一片空白。
玻璃窗裡的人原本敬業地模仿她的表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地歪過頭,神色難看的臉變得面無表情。
幾秒過後,鏡中人逐漸地、逐漸地揚起嘴角,嘴唇紅潤得像塗了血。
那張嘴一張一合,不出聲。僵硬中的林鈴卻恍然聽明白了,她問。
“想起我了嗎?”
我們早在夢中見過面。
藍衣女人笑着說,你終于發現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