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瘦瘦的西裝男帶着一個紙質文件袋,在秘書的帶領下進入一間日式寺廟待客廳。
秘書斟了一杯茶,雙手遞過去,說:“請慢用。”
“謝謝。”他剛剛參加完長達兩小時的新聞發布會,正口幹舌燥。
如果海月豐源看到他,一定能立刻認出——這就是幾天前他和五條悟讨論的人,三武制藥的武藤社長,半個小時前豐源還和他一起出席新聞發布會。
秘書禮貌地說:“我們教主很快就來,請稍等。”說完,她起身離去。
不一會兒,推拉門被打開,佐藤先生還沒來得及轉頭,輕盈上挑的聲音就傳到耳邊:“恭喜佐藤社長,我剛剛在電視上看到新聞采訪了,三武制藥目前勢頭大好啊。”
三武制藥公司因研制出據說可以逆轉年齡衰退的藥物而引起社會轟動,雖然目前隻通過了動物實驗,但外界的熱度依舊不減。
穿着袈裟的男人緩步走進來,雙眼彎成月鈎,走到他面前盤腿坐下。
聽到這句話的佐藤社長苦笑了一聲,是眼前這個男人帶他進入一個全新的陌生世界。
剛接觸實驗的他也興奮不已,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越發心驚膽戰。身為項目參與者之一,他并不知道藥物原材料的來源,但他見識過小鼠實驗背後更為陰暗的實驗。
這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他聯合這個男人隐瞞大衆,隐瞞母公司——幽浮集團時不時派下來的監察役。
男人不動神色地打量着他,眼神冷漠,但面上卻笑眯眯地安慰他:“沒事,這個世界是看結果的,誰又會關心背後的故事呢?隻要我們成功了,全世界都會為我們歡呼。”
佐藤勉力提起嘴角,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把早已準備的紙質文件袋放到桌面上,雙手推過去:“給。”
男人打開文件袋,裡面是一封邀請函,最外層是黑色的硬紙信封,燙銀圖紋在光線下隐隐閃着光。邀請涵左下方用金粉刻了小小的“海月”紋樣。
——這是佐藤社長挖空心思才拿到的藤苑山莊拍賣會名額。
藤苑山莊鮮為人知,山莊每年都會舉行一期拍賣會。
世界上的赫赫有名的拍賣行數不勝數,例如最古老的拍賣行,曾經拍賣過曆史上第一本活版印刷《聖經》的蘇富比;以及拍賣機構遍布全球各地,曾經和葉卡捷琳娜大帝做過交易的佳士得拍賣行。
與其相比,藤苑山莊舉行的私人拍賣會稱得上籍籍無名。
——因為并非所有人都有資格知道藤苑拍賣會的存在。
拍賣會的前後幾天有大型的宴會,其豪華程度讓蓋茨比來了都直呼回家了。
常見的奢侈品牌香水例如聖羅蘭、冰希黎......被當做廁所香薰;範思哲、華倫天奴、戈雅等等高端品牌的服飾不過是一次性用品,藤苑山莊每日都會為客人輪換。
各色各樣的珠寶不過是山莊裡随處可見的裝飾品,哪怕金子掉在地上,他們隻會當做砂石,目不斜視地踏過去。
再奢華的流水宴會也不過是點睛之筆,真正的核心是藤苑拍賣會。
男人摩挲着手裡的邀請函,視線落在“海月”的落款上。
他滿意地笑了笑,随後把邀請函放入寬大的袖子裡,開口說:“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能說動海月社長。”
男人好奇地問:“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進入宴會隻需要名、錢、權其中一項,進入這個遊戲場的人非富即貴,在宴會上你可以看到當紅明星、殿堂級藝術家、體育冠軍等等各領域的有名人物。
随便一塊轉頭砸下去,死的都是這個國家的上流人物。即使如此,其中有資格參加拍賣會的人寥寥無幾。
拍賣會除了要驗資準入,要求資産千萬級别以上,外加其他苛刻的要求,還必須有人舉薦才能進入。
想要進入這場拍賣會的人數不勝數,三武制藥最近風頭無兩,但幽浮集團旗下的龍頭企業并不少,他們也想參加拍賣會。
佐藤社長是如何說服海月豐源的?
“我說拍賣會上有一類珍貴藥物或許對實驗有幫助。”
在沸騰的水聲中,佐藤社長回憶起他去海月山莊的那一晚。
那時,海月豐源也在煮茶,聽完這個理由的他不置可否,手上斟茶的動作不停。
佐藤在桌台下面的五指緊扣褲子,他知道這個借口給人反駁的漏洞有許多,之前他三番兩次被海月豐源打太極推脫過去。
例如,海月豐源可以說:“我讓人幫忙拍下來就行,不勞煩你特地去一趟了,什麼藥?。”
幽浮集□□下來的監察役來了一波又一波,佐藤知道海月豐源已對三武制藥起疑心。如果不是這個男人指名需要,他堅決不會和海月豐源多次接觸。
海月豐源至今三十多歲,年紀輕輕就能掌控幽浮集團這個龐然大物,心思深不可測。
佐藤生怕海月豐源從他這兒推理出什麼消息。
漫長的等待中,出乎他意料的答案響起了。
——“當然可以。”
佐藤猛然擡起頭,有些意外地問:“您答應了?”
海月豐源的神色淡然,他把茶盞推過去,忽然淺笑一下:“當然可以。”
“我很期待三五制藥最後的結果,畢竟幽浮集團最近股市大漲還是托您的福。”
三武制藥股票大漲的同時,幽浮集團作為三武制藥的母公司,身價也跟着水漲船高。
海月豐源狀似無意地說:“而且,千鈴也和我提起過你,”他開玩笑一樣,冷峻的神情變得松快,笑着說:“我怎麼能不給我妹妹一個面子呢?”
佐藤愣了一下,立刻陪着他笑了起來。
海月豐源注視着他,嘴角的弧度沒有落下,眼裡卻沒有任何笑意:“居然能找到她的頭上,佐藤社長你可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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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内斟茶的聲音喚醒了佐藤,他無意識轉動手中的茶盞,沒有深入回答男人的問題,反而問:“您說的那件東西,真的有利于我們的研究嗎?”
“當然,”男人微笑,盤腿打坐的樣子平靜包容,像極了供奉的神像,房内熏香袅袅,鐵質的茶壺泛起冷光。
“那可是詛咒之王的手指啊。”
佐藤呼吸一緊,咒靈,也稱為“詛咒”。他至今都難以忘記第一次看到咒靈的時候。
那時,他隔着一層玻璃,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它們沐浴在槍林彈雨之下,坑坑窪窪的血洞幾秒内重新愈合。
測試房裡的每一隻怪物身上都貼着微型生命監控芯片,面對長達半個小時,不間斷的子彈攻擊,監控器的心電圖拉直成一條長線。
至此,他已經足夠驚喜了,地球上沒有哪個生物可以在重型的機關槍前堅持存活半個小時,哪怕是體型龐大、皮膚厚實、重量可達幾噸的成年大象也挺不住。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旁邊這個男人意味深長地說:“還沒結束呢。”
話音剛落,牆上的監控器的心電圖再度跳動。他猛然轉身,緊緊趴在玻璃牆上,親眼見證倒在地上的咒靈的胸腔再度起伏。
“所有的咒靈都是這樣嗎?”
那一刻,佐藤的眼神狂熱得像瘋子。
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很幸運不必直視咒靈;作為一個科研人員,難以想象這些年他都錯過了什麼。
“都一樣,”男人十分鎮定,微笑着說,“他們都不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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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玻璃房裡的奇迹,佐藤不由得重複男人嘴裡的“詛咒之王”。
他擡起頭,忘了那些心驚膽戰的實驗,忘了面對海月豐源的不安,趕緊問:“詛咒之王,夠強了吧?”
男人說:“當然,有了詛咒之王作為研究材料,我們的實驗一定會有更好的進展,感謝您的幫助.....”
佐藤搖搖頭:“還是感謝您的指點,讓我去找千鈴小姐幫忙,這才讓海月社長松口。”
哪怕海月社長看起來并不高興。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舉杯,“感謝千鈴小姐的慷慨相助。”
他們笑着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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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目送佐藤社長的車子遠去,天空傳來悠長的鳥鳴聲,袈裟的下擺被風掀起,渾身潔白的巨鳥降在他身邊。
轎車徹底消失在拐角處,他這才收回目光,輕身一躍就落到鳥背上。
“走吧。”
巨鳥扇動翅膀盤旋而上,一直載他到郊外的上空。郊外有一大塊别墅區,他走入其中一個别墅,走進地下室,地下室的的盡頭是一架電梯。
他走進電梯裡,等到電梯門再度打開時,映入眼簾的是潔白寬敞的大廳,穿着白大褂的實驗人員來來往往,步履匆匆。
——這是三五制藥的地下機密實驗室。
男人進入其中一間實驗室,讓助手退下,從冰箱裡取出最後一管血,走向被關在玻璃門後的實驗咒靈。
那幾名咒靈陷入沉眠狀态,直至機械臂把那一管血送入室内。
咒靈們的雙眼瞬間睜開,深淺不一的紅色瞳孔齊齊盯着那管血,詭異的寂靜在玻璃門蔓延。
試管打開的一瞬間,寂靜被打破了。
所有咒靈争先恐後地搶食,層層疊疊湧到角落,甚至開始亮出爪牙相互厮殺。流出的血液是試管的千百倍,直到最後一滴血留幹,落敗的咒靈仍伸出手,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試管。
僅剩的最後一隻咒靈張大嘴巴,咬碎試管,玻璃嚼碎了混着血液吞了下去。
咕咚一聲,像是按下了暫停鍵,它怔怔地站在原地。
指針一分一秒地轉動,針尖停在某一刻,咒靈忽然暴起,周身肌肉開始膨脹,身形變大,投下的陰影逐漸籠罩地上的屍體。
它仰頭吼叫,聲浪震得玻璃門開始晃動,聲波傳出大門,傳出走廊,直到大廳裡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停下腳步,四周張望。
“發生了什麼?”
“哪來的聲響?”
“怎麼回事?”
離咒靈最近的男人卻絲毫不動,聚精會神地看着全程。
這個咒靈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然而下一秒,嚎叫聲開始變調。它噗通一聲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地嘶鳴。咒靈越縮越小,越縮越小,像烈日下暴曬的水母,緩緩化成一灘血水,血腥味溢滿整個玻璃房。
至此,所有咒靈死亡。
讓佐藤社長直呼奇迹、重武器之下都能堅持半個小時的實體咒靈,居然短短幾分鐘死于一小管血液。
“真可怕啊。”男人身後有聲音響起,一個滿臉縫合線的咒靈摁下通風按鈕。
男人回過頭,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你來了,真人。”
真人仗着自己是咒靈,普通人看不到自己,去實驗室如入無人之境。他趴在玻璃門上,像一個好奇的孩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的血肉,說:“你還是沒放棄研究她啊。”
“對啊,”男人歎了一口氣:“為了能拿到這管血,我廢了不少勁呢。”
“海月千鈴身邊圍得像鐵桶一樣,水洩不通,衣食住行都插不進手......還好那邊有我們的合作者。”
他看着玻璃房滿地的血肉,玩味地說:“海月家真是養了一隻可怕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