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江搖光就被丫鬟喊醒,說是連懷瑾有事要吩咐,其實就是領導派任務了。
任務是什麼呢?替他煎藥,再送到他房中。
看似很簡單,但這藥不是普通的藥。
她聽身邊丫鬟說,連懷瑾一直有隐疾,多年不愈,至于什麼隐疾,任何人都無從得知,藥材也是連懷瑾親自抓配,再打磨成粉,藥中有異香,讓人無法憑外形和氣味判斷藥的配方,可謂是層層加密。
這麼多年,隻有府中那位老管家何安山才能替他煮藥送藥,但現在,此重任交給她了,說是不久後連懷瑾将離開魏府,總要交給身邊人來做此事,與其到時候再學,不如先練習适應。
學什麼呢,學煮藥的門道。
江搖光剛走入竈房,一個老頭子就迎上來,她見到他後臉色驚訝:“老爺爺!”
何管家就是他們三人剛入鬼門石踐,她表演碎大石後帶他們入魏府的老人,算她在這個魏府中比較臉熟的面孔了。
何管家上下打量了她,無奈哼笑一聲:“我就說怎麼會有這麼秀氣的小子,原來是個姑娘,你可把老夫給糊弄得團團轉啊!”
江搖光尴尬嘿嘿一笑:“我這隻有出此下策才能和您一起共事嘛!”
何管家見這丫頭長得俏,腦子也轉得快,一雙眼裡閃着機靈光,和她扯兩句,感覺人都年輕了幾歲。
“巧舌如簧!”
何管家笑道,領着她來到了竈台前。
他從懷中掏出一小瓷方盒,打開蓋子,裡面是紙包,再将紙包翻開,終于露出了一團黑色粉末顆粒。
江搖光見這粉末愣了一下,好像闆藍根。
“這藥粉,不可用鐵器熬,不可用木器盛,隻能用瓷或琉璃。”
“先文火燒至水面微微沸騰,取表面沸水溶解藥粉,最後武火蒸,等藥香四溢,就可以取出了。”
江搖光看着何管家将表面沸水放入瓷碗中溶解藥粉,隻見他拿着一瓷勺攪拌:“記住,隻能用同一個方向攪拌,若是順逆交替,藥粉則化不開。”
煮個藥居然這麼多門道,難怪說讓她先好好學着,她還心想這麼簡單的事情學什麼學。
“你來試試。”
何管家将瓷勺遞給她,她接過後猶如觸碰到一塊火石,手被燙得立馬縮回去,勺子掉在地上碎成幾段。
完了完了,一來就搞砸。
她僵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地上的碎勺,何管家仿佛已經預料到一般,又拿出一瓷勺給她。
她立馬接過瓷勺,沿着一個方向攪拌,隻是這勺柄太短,水蒸氣燙得她幾度想撒開手,終于她忍不住開口:“何爺爺,這水蒸氣太燙,為什麼不用長柄的勺來攪拌呢?”
何管家:“勺柄短,才能更敏銳地判斷碗中水溫,若是蒸氣不再燙手,藥粉還沒化開,這碗藥就作廢了。”
“連公子雖然沒告訴我這藥材都是些什麼,但從他每天精心制藥磨粉,每次隻産出一小包也能看出這藥粉的精貴,若是白白浪費,就又得讓連公子耗費時間精力磨制,所以煮藥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錯。”
江搖光一聽這話,生怕藥湯涼了,立馬加速攪拌,直到耳邊傳來何管家的阻攔:“可以了可以了!别給晃出來了!”
她讪讪地将碗遞回給何管家,見他放進鍋中蒸格上,關上蓋子,添柴扇風,不一會空氣中就彌漫着一股熏腦的異香,剛入鼻有些苦澀,後調帶着點甜。
這個味道有點莫名的熟悉,她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聞過。
藥香溢出,接下來就是揭開鍋蓋,取出藥碗,端到連懷瑾的書房裡去。
何管家将碗用方帕擦拭了一圈,隔着帕放入漆盤中,讓江搖光送過去。
江搖光端着漆盤走在路上,心想她一介武夫,憑實力打到他面前,竟然讓她端茶送水的,不對,煮藥端藥的。
簡直是大材小用!
一路上藥的香味都在隐隐約約侵襲着她的鼻腔,她湊近聞了聞,不像闆藍根。
她盯着這碗藥,心想連懷瑾又是制藥,又是制毒,不會哪天不小心弄混,把自己給毒倒了吧。
想到這裡,她冷笑一聲。
他這種人,估計隻會故意弄混,把别人毒倒。
早晨陽光明朗,書房中,連懷瑾正伏案疾筆,桌面上鋪開一張寬大的皮紙,紙面上勾勒了複雜的線條,其中有精細的小字注解。
最東邊是北星國,北星國走勢自東向東北斜而向上,國形如蛇,曲折半包着臨近的北崧國,北崧國的正西邊是大朔,大朔形狀如斧,頭寬,中下部急劇收窄,鬼門石踐則處于斧頭尾端……
連懷瑾看着這副暫未完成的地圖,思索着剩下國家的版圖,此時,三聲敲門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将筆放在筆擱上。
“進來。”
江搖光兩手端着漆盤,用腳輕輕踹開了虛掩的門,走進房中,看到連懷瑾正站在桌前,桌面上鋪了一大張皮紙,上面密密麻麻畫了很多東西。
桌面都擺滿了,她這藥往哪擱啊。
她隻好端着漆盤走到他面前:“連公子請喝藥。”
連懷瑾掃了她一眼,視線落在盤中的藥碗,發現碗周并無手印,心中放下緊惕,但并沒有端走。
“你先嘗一口。”
?什麼毛病。
江搖光詫異擡頭,開口解釋:“藥是何管家煮的,我隻負責端過來而已。”
連懷瑾語氣平靜,隻是不似初見那般溫和,更多的是沒有情緒:“這是規矩。”
江搖光閉眼翻了個白眼,她還怕他給她下毒呢,倒是讓他反過來懷疑上她了。
她兩手端着漆盤,桌面又被紙鋪滿,這人也不知道收一下。
“連公子,我可以嘗,但你可不可以收拾下桌面讓我放下盤子,我端着它兩手占着怎麼嘗藥?”
連懷瑾瞥了一眼桌面:“紙面墨迹未幹,不可收疊。”
江搖光:“那你端一下?”
她把漆盤遞到他面前,對方并沒有接過去。
這到底要怎樣啊?領導真難伺候。她内心無語。
連懷瑾:“若你手中□□,觸碰藥碗時放入呢。”
“連公子高看我了,再說我也沒有害你的理由。”
江搖光心裡白眼快翻爛了,面上依然保持微笑,咬牙反駁。
這家夥昨天還信誓旦旦說放下面具什麼的,今天就疑神疑鬼,果然是狐狸裝小白兔,騙她入坑。
“不是懷疑你,這是規矩。”
連懷瑾依然平靜,語氣不容置喙。
江搖光“呵”地輕笑了一聲。
規矩,又是規矩,還說不懷疑,她信個鬼。
她忍住心中的不耐煩,憋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擡頭看向連懷瑾:“連公子,那您說我要怎麼在不碰到碗的情況下嘗藥呢?”
連懷瑾視線從她的眼睛向下,落在了盤中的瓷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