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行走在荒漠中,沿着妥燕河,要一直往北走,直到與楊信駐紮在中遊一段的軍隊會和。
道路苦長,冬末的風白日有回暖之迹,夜裡降溫後又凜冽割臉。
江搖光兩手捂着嘴不停地呵氣,停下腳步等溫風跟上來,去摸阿珑的手,摸到一片刺骨的冰涼,皺上了眉頭。
阿珑體内正在與毒素對抗,現在氣候惡劣,她又昏迷不醒,夜裡如何扛得過去……
此刻天色已幽昏,荒漠裡升起了霧,迷蒙不見前路。
她叮囑韓慕戈跟緊點,離遠了很容易找不見前面的人。
“亥時不适合再趕路了,我們先在此駐紮。”
最前面的人飄來平靜的聲音。
“我來幫你。”
江搖光走上前去接過他的包裹,差點脫手摔在地上。
這包裹裡裝了鐵塊一樣,看他單肩背了一路,還以為沒多重呢。
身為一名殷勤的下屬,江搖光象征性地開口:“下次換我來背吧。”
對面的人瞥了她一眼,低頭把行囊裡零散的帳架和插管拿出來。
“不需要。”
“哦。”
江搖光立刻應了一聲。
還好不需要,她也隻是假殷勤表達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
“那我幫你紮帳篷。”
“……”
“不用。”
江搖光挑眉:“這也不用?”
“你會影響我的效率。”
他冷冷道。
江搖光背過頭翻了個白眼,轉頭把氣撒在韓慕戈身上:“韓慕戈過來學着點!”
韓慕戈正在檢查阿珑的情況,不耐煩地回了句:“沒空!”
江搖光坐在地面,單腳屈着,手撐在膝上看連懷瑾搭帳篷。
見連懷瑾利索地把銅橛錘入地裡,撐好帳架,用插管固定,一個帳篷的骨架就搭出來了。
最後,将帳布一甩,平整鋪在帳架上,綁結固定。
他直起腰看着她:“踹一腳試試。”
“踹誰?你嗎?”
江搖光起身躍躍欲試,連懷瑾後退兩步,眉頭嫌棄地蹙起,視線瞥向帳篷紮在地裡的銅橛。
“哦……不好意思。”
她蓄力一腳踢過去,銅橛紋絲不動。
連懷瑾:“可以了。”
這個帳篷中等大小,五人是無法平躺在其中的,若要待一夜,隻能互相抵靠着睡覺。
但問題來了,阿珑怎麼辦?
況且夜裡這麼冷,活人都能被凍死。
“我去撿點柴,生個火堆。”
江搖光起身朝荒漠迷霧裡走,被連懷瑾叫住。
“你知道哪有柴嗎?”
“……”
“你知道哪種柴易于燃燒嗎?”
“……”
“幹柴?”
“那你知道幹柴在這荒漠裡有多難找嗎?”
江搖光抱頭苦惱。
别念了,師傅别念了……
她轉過身,看着那個模糊白色身影:“但是沒火夜裡怎麼扛過去啊,我們熬一熬還勉強能活,阿珑怎麼辦?”
白影朝她走來,居高臨下看着她:“你要知道,現在這種時刻,應該将一切風險降到最低。”
江搖光擡眼盯着他,沉默片刻:“什麼意思?”
頭頂的人一雙墨色眼眸在霧氣中濕冷幽邃,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你與我而言,比在場其他人都重要。”
“所以,我不允許你為了一些無用之人,以身入險。”
她眸光微顫了一瞬,陷入陰沉中,靜默不語地盯着面前男人。
兩人視線交鋒對峙。
片刻後,她依然轉身朝迷霧中走去,丢下一句:“放心,你出事了我也不會有事。”
“……”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濃重的霧中,連懷瑾神情逐漸陰郁,舌尖舔過後槽牙,眸中有莫名的煩躁和探究。
她為何能如此自信……
思緒回到白日鬼門石踐。
他隻是悄悄藏匿了自己的氣息,她就吓得落淚,他隻當她怯懦膽小,可不曾想到下一瞬,她竟破石而出,一頭紮入敵營,以一擋萬,殺得片甲不留。
她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這樣的人,不應該擁有多餘的慈悲心,更适合做一把無情的劍刃,為他所用。
江搖光行走在冬夜荒漠中,冷得打哆嗦,弓着身子尋找地面的枝桠。
冬日枯敗,荒漠植被稀少,偶爾見到幾棵樹,都高大粗壯,少有殘枝碎桠。
她撿了一些勉強能用的枯枝,用衣擺兜着,繼續前行,行到腿腳僵硬時便原地跳躍,保持體溫。
他遠遠跟在她身後,默默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她漏下的枝桠都被他撿了回來。
隻見她突然站定,他也站定。
江搖光恍惚中看到遠處竟然有一行兵隊,他們舉着火把,高頭大馬,整齊劃一,正在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愣在原地,片刻後回過神來。
戰亂時節的戰場,無論是哪裡的兵隊,能躲都應該躲遠點。
她兜着枝桠往回跑,回頭一片白霧茫茫,不見方向,頓時有點慌亂,又頓在原地。
連懷瑾見她面朝自己這邊跑了兩步又停下,眼眸微眯了眯,心中起了疑思。
江搖光又回過頭,見那兵隊越來越近,個個看不清臉,身着黑銀兵甲,手持紅纓槍,黑馬高大健碩,肅殺靜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