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懷瑾咳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灌了鉛,拔出刀,走了兩步,又跪了下去。
他捂住胸口,擡眼看到數十名黑甲士兵提刀朝他沖來,刀尖撐地又站了起來,大腦有些渙散。
她那日,以一敵衆時,是怎麼想的呢?
可曾有退縮?可曾有猶豫?
她那樣纖細的腰肢手臂,是如何揮劍如光影,抽劍如斷流呢?
收回思緒後,他握緊手中刀柄,屏住呼吸,騰空而起,揮刀向敵。
刀光拂過視線中的一切,血濺三尺。
隻是,胸口涼氣灌入肺中,每次呼吸,都有血上湧,他邊嗆邊咳,手中刀越發沉重。
“殺了他!給将軍報仇!”
擡眼,又是一群黑甲士兵圍上來,冷銀面具下鮮血如珠簾滴落。
他淺吸一口氣,再次舉起了刀。
黑甲士兵見面前的人已經身形搖晃,便一齊沖上去,刀光交錯密密麻麻映上他的銀色面具。
面具下的人閉目,将所有力量彙聚,回光返照似的再次舞刀。
然而,想象中的激烈厮殺并沒有到來。
“啊!!”
耳邊接二連三傳來慘叫,忽然,他臉上一涼,面具被挑走。
睜開眼,視線裡是一個白色身影擋在他的前方,飛身穿梭于黑甲士兵之間,激蕩起層層血霧。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悶堵的胸口隐隐作痛,大腦卻愈發清晰了起來。
隻見那道白影漸漸被血霧染成粉色,烏黑的長發在沙塵中飄散。
連懷瑾怔怔地望着那個身影,直到慘叫聲漸漸停歇,那人站定幾秒後,轉身朝他走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被血濺紅的臉,她清明的雙眼,她滴血的刀尖。
他朝她緩緩挪動沉重的步伐,如同飛蛾趨光一般靠近刺目的白衣人。
就在他剛剛觸碰她的指尖刹那,她的長發被人抓住,身後是一雙仇恨的雙眸和殘破的刀刃。
江搖光馬尾被身後一隻手死死拽住,耳邊聽到了刀劃破空氣的聲音。
咫尺距離,一瞬之間,她揮刀反手斬斷自己的長發,順勢挑刀劃過去,身後那人側頸濺出熱血染紅她的衣領。
她轉身看過去,隻見那人的身軀随着她飄散的斷發一同落下地。
她額上驚出一滴冷汗。
差點大意被這人偷襲了。
她摸了摸自己散在肩頭的短發,可惜了,這又得留多久。
早知道剛剛就把這人手剁了,不過太快了來不及反應,還是削發更輕松……
唉,下次一定。
江搖光還沒從餘驚中回過神,腰間突然被一雙手緊緊箍住,血腥氣息夾雜着冷香從她的耳畔飄入鼻間。
她瞬間繃緊了身體,握住刀柄。
而身後人隻是單純地摟住她的腰。
片刻後,她松了口氣,掰開腰間的手,轉過身去,看到連懷瑾那張蒼白的臉,垂眸一看,右胸竟然還插着一把匕首。
她驚訝擡頭盯着他,遲疑片刻開口:
“連懷瑾…你沒事吧?”
面前男人一雙墨色眼眸靜默地盯着她,眼底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波瀾,勾了勾毫無血色的嘴角。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手指輕輕撚起她松散斷裂後的短發,沉默片刻後,輕啟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
“很美。”
兩個字像風一般飄散,拂過她的耳廓,鑽進她的大腦。
她看着面前的人,怔愣住了,心跳不自覺亂了一拍。
回過神來後,他已經垂着腦袋,沉沉地靠在她的肩頭,将身上的力都卸在她身上。
她隻覺得涼風好奇怪,為什麼風越吹,她的臉越燙。
“連參軍!”
身後楊信匆匆趕來,季秋玉帶領天演軍直接剿滅所有剩餘的應國騎兵。
楊信屬于戰場老油條,隻受了點皮肉傷,兩個執戟情況就不太好了,王延風雙膝被削,劉勁松戰死。
連懷瑾情況也不太妙,右胸被刺,大概率傷到了肺,需要緊急醫治。
天邊已經泛白,黎明即将來臨。
臨時搭建的帷幕中。
季秋玉抱着雙臂,眉頭緊鎖。
江搖光神色緊繃,雙手捏住衣袖。
隻見幾個醫卒将床鋪上的連懷瑾團團圍住,細刀來回猝火,染紅的紗布一條又一條。
楊信在一旁不停地來回踱步,不忍直視床鋪上的人,看了兩眼轉過頭去,又擔憂地忍不住瞥去。
“你出去等着。”
季秋玉被楊信晃來晃去的身影惹得煩躁,把他趕了出去。
江搖光也有些焦躁不安,但面上不顯,隻是心中一陣陣發慌。
要是反派boss現在死了,算通關嗎?
“算通關……失敗。”
系統音突然響起,吓得她渾身一抖,季秋玉立刻轉過頭詫異地盯着她。
“江少俠,你累了麼?不如先去一旁休息,若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刻派人來通知你。”
“不用了,我就在這裡守着。”
說着,江搖光朝床鋪靠近兩步,想看看裡面情況,被醫卒呵斥:“别靠近!”
“哦……”
她隻好又回到季秋玉身旁,抱着雙膝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