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着手,笑聲穿過風雪而來:“其實我也等不及了,晴姐你快點!”
晴姐搖頭一歎,拔足跟上。
二人背影消失,可結界還在。
江鴻眯了眯眼,盯着原先那血紅靈芝生長的地方——她方才隐約瞥見那豔紅血色下閃過一道暗光,但速度太快,顔色又太淡,她并不能确定。
“這……這是沒後續了?我們怎麼出去啊?”
葉輕揚才說完,江鴻便一掌按在結界上,薄若蟬翼的結界登時炸成碎片,霧氣散盡,萬千流光如同棉絮飛雪飄灑在空中,與此同時,伴随而來的是身體的下墜。
腳下忽然塌陷,雪地碎成一塊塊殘渣,整個大陸都在崩裂。
“我靠江鴻!你動手前能不能先說——诶??”
葉輕揚炸了一半,鋪天的浪忽晴如藍,忽暗如血,迎頭打過來,眼瞅就要拍到身上,四周蓦然綻出花青色的靈力團,将四人卷在光球中,落進了波濤洶湧的海水中,不斷下沉。
“道友,這麼着急做甚?”
江鴻翻身剛站穩,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光球邊界處飄落下一個人影。
——雪崖去而複返。
确切地說,這并不是那個跑遠的雪崖。面前這個是由靈識凝成的人形,比那時崔枕的刀魂還要強悍一些,能看到他們四人,甚至還揮出了一道靈力,将翻滾飄搖的光球穩住,有目的地一般向着一個方向前行。
雪崖眉眼彎成月牙,像個看什麼都新奇的稚子遊魂一樣繞着江鴻轉了一圈,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我看不透你的修為,起碼也快要洞明境了,很厲害嘛。”
“丹元初期,不錯。”
“半步丹元,也不錯。”
“哎?”雪崖詫異地繞着葉輕揚又走了一圈,“你身上有和晴姐相似的氣息,怎麼才真人初期?”
葉輕揚表情一僵。
“真人初期就敢闖天水域,以後的小輩都這麼狂妄麼?”雪崖小聲嘀咕,“你是何年生人,家裡長輩也不看着些?哦,你這隻狗倒不錯,飛行靈獸呐,就是先天不足,可惜了。”
“前輩,今凡曆兩千一百七十一年。還有,”葉輕揚抱緊遙遙,“這是狼,不是狗。”
“凡曆?”雪崖滿頭霧水。
江鴻沒心思聽他們說那麼多,揚聲道:“雪崖?”
雪崖嗯了聲,不再糾結,飄回她面前:“暮天閣扶雪崖,這廂有禮。”
暮天閣,老熟人啊。
江鴻神色淡淡地颔了下首。
“道友修為最高,是你們四人中的領頭人?”扶雪崖指了指結界,有些無奈地說:“我在這留下靈識是為了以防萬一,誰知道你們竟然真能找到這來。”
“算了算了,好歹我這縷靈識沒有白費。”扶雪崖環臂胸前,鄭重道:“我不知道四位是多少年後來此,也不清楚現今修仙界對天風境了解到什麼程度,但請你們千萬記住我的話。”
“據我在此三十,不對,不到三十日的觀察,天風境内的海水食骨飲血,入之即死,絕非長留之地。隻是我發覺此事時已近出境期限,不得不加快腳步趕去光搖山,無法深究其中奧秘。倘若你們來時修仙界已弄明白這海水是什麼,你們可以自行解決。如果沒有,這個結界會帶你們去光搖山,一日後你們捏碎玉牌便可出去。”
江鴻半信半疑掃了扶雪崖一眼,擡眸仰望,四下昏暗,海水粘稠,朦胧的光從頭頂不知多遠的地方透過來,隻有虛虛一個影。
“你們既然進了玄芝幻境,想要離開,定要連我布下的結界一起破了。此地被我調用靈氣不知多少年,驟然碎裂,靈氣暴動之下陸地崩壞,一定會墜進海水裡的。我騙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好處,你還是相信我為好。”
江鴻靜靜凝視着他,勉強相信了這話。
“這就對了嘛。”
“後生。”扶雪崖身形漸漸透明,盤腿而坐,手撐着下颌從容自若道:“雖然我這靈識才四十餘歲,未必比你們年長,但真論起來我是前輩,叫一句後生也不算占你們便宜。你們那什麼凡曆多少多少年,暮天閣如何了?”
此話一出,霎時安靜。
“怎麼了?不好說嗎?”扶雪崖狐疑道。
這……是不大好說。
葉輕揚偷偷瞥過江鴻,面露尴尬。
俞寸心維持着笑意,沒有吱聲。
紀雨萱則是完全不知道什麼暮天閣,也不作答。
江鴻坦然坐下,如實道:“暮天閣多年前被踢出七派,一年前剛死了閣主,還剩一個少閣主。”
“……七派是什麼?”扶雪崖頓了頓,“聽起來總不會是好事,還死了閣主,後世的暮天閣這麼不長進?那我呢,扶雪崖,我可還在世?”
怕江鴻說出什麼你哪位的話,葉輕揚搶先道:“前輩許是已經隐退,仙盟之内……并無您的名号。”
“仙盟……這又是什麼?”扶雪崖一臉茫然,聽到後邊的話,渾身都卸了力氣,仿若一朵蔫了的花,悶悶道:“好歹我也是地字榜第六,四十一歲就丹元初期呢,怎麼連名聲都沒混出來,也太不争氣了。那以後的天地二榜,是誰人擔名?”
“天字榜是淩泉劍仙謝寒為首,浮崖禺道人居次,還有天泉莊的向風亭向祖師、霜月閣的秦離晚秦祖師并列第三。地字榜前三為連風門葉谏之、霜月閣常千明、天泉莊雲衢。”葉輕揚答。
“謝寒?淩泉劍仙?”
扶雪崖打起精神,鯉魚打挺似的直接坐了起來:“謝師兄都是劍仙了,還天字榜第一,了不得啊!”
“浮崖那老頭能活這麼久,也不容易。向前輩和秦前輩,啧,他們居然還沒分出高下,反倒是那兩個小輩一前一後,有意思。葉谏之,也不錯,還是有厲害的後生嘛。”他一臉笑意地數完所有人,很是爽快地甩了甩手:“罷了,沒我就沒我吧!”
“路師兄說仙途漫長,能留名之人皆是舉世罕見的天才,少之又少,無需強求,倒不如放下虛名,求一自在逍遙。想來還是他悟性高,怪不得天天喝酒也能比我高一個境界。”
他抹去嘴角一絲幾不可見的苦澀,笑意盈面,指尖凝出一道力,飛入葉輕揚額心,“後生,我或許已不在塵世,哪日你們若能見到扶家後人,還望顧及今日之恩,替我照拂一二。”
分明扶雪崖在笑,可葉輕揚心中莫名不是滋味,逃避地垂下頭沒有回應。
俞寸心率先開口,躬身一禮:“前輩放心,晚輩自當盡力。”
扶雪崖道了句“多謝”,鄭重行了一禮,靈識消散。
周遭靜了不知多久,葉輕揚壓抑着嗓音喚:“江鴻。”
江鴻本已合眼,聽到聲音重新睜開,示意他有話就說。
“你……為什麼要屠暮天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