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蘇抽抽搭搭,眼睛紅腫,抿着唇将他手裡的兩塊錢盒飯放了回去,換了一盒十塊錢的。
楚沉盯着她毛茸茸發頂,默默走在她身後,不經意擡手擦了擦剛剛被她哭過的肩窩。
脖頸已經全都濕了,淚水順着肩膀和鎖骨流進衣服裡,一大片都是濕漉漉的,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那股熟悉體香。
她從前,幾乎不哭的……
沒有爹媽的孩子,嚎破嗓子也沒有人疼。
摔一跤,見了血,爬起來拍拍灰塵繼續向前走。
反正傷口早晚會愈合,有時間哭,不如想想怎麼走得快一些。
這個道理,楚沉懂,辜蘇也懂。
而今天,他想破腦袋都不明白她突然流淚的原因。
總不能是因為,可以吃到十塊錢的盒飯,喜極而泣吧……?
背對着他結賬的辜蘇垂着眼簾,默默撫上心口。
隻有她明白,那是殘留在原主身體裡的情感。
那些年,孤寂的、沉默的委屈終于被人看見,被人體諒。
終于找到出口。
……
第二日一早,辜蘇就被搖醒了。
她作息倒得有些困難,這個點還是困,腦子暈沉沉的。
揉了揉眼睛,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紙張,花裡胡哨的。
她迷茫向後退了退,才看清,被楚沉舉在手中的,是一張刮刮樂。
“蘇蘇,我今天早上去買早飯,順手買了張刮刮樂,中了五千塊!以後終于可以吃點好的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些僵硬,但在她看過來的瞬間,還是迅速揚起個表演過度的笑容。
破綻很多。
首先,他出獄後基本不笑的。
其次,昨天才發現她吃不起飯,他今天就中獎了,未免太巧。
最後,上面印刷的兌獎日期已經過了,他不可能在今早兌現。
糊弄鬼呢。
辜蘇看了眼那張身價五千元的刮刮樂,又看了眼楚沉,已經大緻猜到發生了什麼,但沒有戳破,隻是配合他表演地眯眼笑了。
楚沉明顯松了口氣,蹲在她床邊,豪氣道:
“我給你買了你以前最愛喝的艇仔粥,快起來洗漱,趁熱喝。”
辜蘇乖乖點頭,洗漱完,就坐到了桌前。
這間卧室隻有一張床、一副桌椅,還有一個衣櫃。
桌椅被她征用了,擺滿做手工要用到的UV膠、矽膠筆、手套、亞克力闆之類的材料。
桌子前面的牆上,釘了個淺色軟木挂闆,上面列了材料清單和訂單列表,按照輕重緩急、耗時,詳細安排了每天的工作。
這是她從前上班之餘的兼職。
現在這些手工材料被堆到一邊,給艇仔粥騰地方。
辜蘇拿起勺子之前,想起什麼一般問楚沉:
【你吃嗎?】
“我在外面吃過了。”他擺擺手,催促她,“快嘗嘗好不好吃。”
她聽話地舀起一勺,送進口中。
還沒等她咽下,手機忽然叮地響了一聲。
它就正面朝上,毫無防備地放在桌上,跳出一條微信消息。
【我有個朋友,想開拳擊館,你問問你哥,願不願意去當教練?】
發信人:
【洲】
辜蘇單手拿起手機,看到果然是被從黑名單拖出來的穆盛洲。
她沒給他備注,他的微信名隻有一個洲字。
很明顯是男人的名字。
……怎麼看怎麼暧昧。
經曆過何助發來的親密照後,楚沉此時已經有些草木皆兵。
沒想到除了那個備注【何先生】的,她微信裡還有别的男人,忍了幾秒才問:
“他是誰?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給我介紹工作?”
辜蘇明白,這大概是穆盛洲知道真相之後,在主動補償楚沉。
可獄中八年造成的傷害——與社會的脫節,和親友的離别,被世俗加之于身的偏見與歧視,還有永遠抹消不掉的案底……
這些東西,都不是一份工作可以彌補的。
而且,如果楚沉哪天知道真相,發現自己的工作居然是仇人介紹來的,恐怕會發瘋。
她于是安慰他:
【你不用工作也可以的,我賺錢養你。】
她甚至隐約有些好奇,當今早的“刮刮樂獎金”花完之後,他會不會想出新的借口,讓“天降之财”合理合法地鑽進他兜裡。
……真的挺好奇。
但她打完這句話後,手腕就被攥住了。
楚沉就着她的手,将手機上那行字迅速删去,神情複雜地深深看她,沉聲道:
“不必。我去找工作。”
她眨了一下眼,隻聽他又隐含敵意地補充道:
“這個叫洲的,你幫我拒了。我的工作,我自己找。”
轉頭就給曾程發了條消息:
【你說的手底下缺人的朋友,現在還要人嗎?組個飯局,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