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他就要親手促成這件事了。
他站在歲月長河的這一頭,回首過去那個自己時,發現他竟然如此地面目可憎。
令他感到陌生。
望着眼前辜蘇蘊含着哀傷憤怒的淚眼,穆盛洲無比狼狽。
他小心翼翼地要再去握辜蘇的手,卻被她躲開,隻好将手收回,聲音嘶啞地解釋:
“辜蘇,我沒有想過要羞辱——我……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從前恨你們的時候,确實想過這麼做,但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我沒有動機再針對楚沉!”
面對他蒼白的辯解,辜蘇隻是緩緩搖頭,站了起來,單薄身軀搖搖欲墜,卻又在穆盛洲下意識來扶的時候,擡手拍開他的殷勤。
她低頭抹淚,肩膀顫得厲害,看他的目光,從之前的平和,轉變為敵視和警惕,如同在他心上狠狠劃了鮮血淋漓的一刀。
她說:
【穆總,一開始去你的酒吧工作的時候,我也是無比真心、熱切地盼望着,你能救出楚沉。我視你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為了救他出來,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在我心心念念,真誠地盼着你救出楚沉的時候,你也在心心念念地、真誠地恨着我們。】
她擡眸,一行清淚就那樣順着臉頰滾落,墜在了白底黑字的手機屏幕上。
【所以……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敢信了。】
淚水砸在“信”字上,将字體扭曲成了支離破碎的樣子。
辜蘇寫完這句就要離開,手臂卻被攥住了。
穆盛洲看着她梨花帶雨的臉龐,半晌,才讷讷道:
“我送送你。”
辜蘇想拒絕,試着抽了抽手,沒抽出來,隻好紅着眼睛妥協。
二人乘着總經理專用的電梯一路下行,在穆盛洲摁下“-2”層,打算開車送她回家時,辜蘇又自己按下了“1”層。
看着她寫滿抗拒的沉默發頂,穆盛洲隻好由她去。
今天原本想勸說她留在穆氏工作,還有勸她去警局給當年的案件報案,以及……那雙沒能送出去的高跟鞋,本也打算在今天送她的。
可看現在的氣氛,絕不是做這些的好時機。
又也許,這個時機,他永遠也等不到了。
正想着,他發現辜蘇在微微發抖,略一思索,忽然想起她之前剛在電梯裡出了事故。
現在恐怕是在害怕……
手剛要攬住她肩膀,就被人應激地拍開,她一雙還紅着的眼睛盯着他,就好像連他的觸碰對她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穆盛洲苦笑一聲,收回了手。
收在兜裡的手心,已被不動聲色地掐出血來。
二人走出電梯,在閘機口迎面碰見了一名穿着西裝套,打扮幹練的職業女性,迎面走來時,辜蘇的視線與她不經意對上,忽然停住了腳步。
穆盛洲順着辜蘇的視線看過去,立馬一個激靈,身體在電光火石間作出反應,急走幾步側身擋在二人中間,借着低頭問她的功夫,高大身軀隔絕了她們的對視:
“快到午餐時間了,要随便吃點什麼嗎?我請你。”
辜蘇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他的阻擋,視線再次追上那名女性,眼睜睜看着對方過了閘機口,再次淹沒在人海之中。
穆盛洲心中焦急,不由得又喊了她一聲:
“辜蘇?”
她終于一點一點地回過頭來,等她完全直面他時,巨大的恐懼籠罩了穆盛洲,他瞳孔再次不受控制地放大,輕聲喚她:
“辜蘇?”
她又垂下頭,恢複了剛剛那副不想和他扯上關系的樣子,從他身邊如一尾遊魚般滑走了。
穆盛洲站在原地,等她走遠,才面色陰沉地給人事部打電話:
“不是讓他們把周倩調到分公司去嗎?她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倩,就是當年拉着辜蘇去KTV慶生的小壽星。
……
香庭禦府。
前台小姐眼尖地看到1301那個漂亮租戶從門口走進來,隻是情緒好像不太對。
她猶豫片刻,微信點開置頂的“洲”,偷偷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穆總,辜小姐整個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好像遇到什麼事了。”
對面幾乎立刻顯示出“正在輸入中”的字樣,但過了片刻,隻發過來一個“嗯”字。
辜蘇走進大堂後,并沒有進電梯,也許是先前的陰影還在,又也許隻是在等人。
她隻是坐在魚缸旁的沙發上,透過清澈水體,凝望着落地窗外的草地與藍天。
今日難得放晴,冬日陽光暖融融的,确實是個曬太陽的好時機。
過了二十多分鐘,“健身教練”楚沉匆匆趕了過來。
前台小姐眼睜睜看着他半蹲在辜蘇面前,神色柔和地說着什麼,最後背過身去,叫她趴在他的背上,往樓梯間走去。
前台小姐拍了照,庫庫往對話框打字:
“那個叫楚沉的好寵她,知道她對坐電梯有陰影,每天都背着她爬樓梯。”
同事告訴她,有的有錢人有綠帽癖,看來這個穆總也是,不然怎麼會把好好的房子租給情人和情人的情人。
所以她報告的時候事無巨細,連照片都是拉近怼臉高清。
對方沒生氣,也沒阻止她。
她琢磨着,看來穆總真的是有那個什麼大病。
不過不得不說,這一對真養眼啊。
另一邊,背着辜蘇爬樓的楚沉,今日卻沉默得過分。
因為在他背起辜蘇的同時,她将手機遞到他面前——
【你哪來的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