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狠狠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冰寒,轉身進了卧室。
路過窗戶時,将其一把推開。
冬日凜冽寒風席卷進客廳,将一室煙霧蕩滌得幹幹淨淨,所有暧昧的、嗆人的、苦澀的愁思,都被瞬間清空。
已經被她羞辱到這個份上。
他也沒必要再牽挂了。
他走後,一門之隔的走廊裡。
被灌得人事不省的辜蘇,費勁推開對她動手動腳的陳老闆。
他本想跟着她進去。
他不知道她住合租房,也不知道楚沉就在門内,一心隻想着趁機把人搞到手。
可醉了的辜蘇難搞得厲害,意識不清的情況下,不停推拒着他的靠近,空茫眼神在四周搜尋,像是在找什麼能夠讓她倚靠的人一般。
可是沒有。
走廊漆黑一片,感應燈已經滅了。
有點像小時候被院長罰禁閉的光景。
可那會兒,身邊好像一直有個人陪着她,握着她的手說,别怕,那個地中海也就吓唬吓唬你,不敢真揍你的,不然我就朝他飯裡吐口水!
那個人,現在去哪裡了呢?
辜蘇彎下腰,捂住喉嚨,胃裡翻湧,下一秒,吐了陳老闆一身。
“我操!”
陳老闆猝然受此襲擊,爆了句粗口,連連後退,表情複雜地看了她幾秒,什麼心思也沒了,摔下外套,憤然離去。
吐完的辜蘇,想要開門。
可包和鑰匙被忘在陳老闆車上了,隻能一味地敲着門闆。
從前忘帶鑰匙的時候,隻要敲門,哥哥一定會來給她開門。
再等等,再等等吧。
她閉上眼,蜷起身體,縮在門前,像一隻孤鳥,安安靜靜地等待。
夢裡,她回到了孤兒院。
五歲的她,放在小孩子裡很不起眼,五官都在,但是組合起來就是怪怪的。
沒人跟她玩。
許多想領養小女孩的夫婦看到她,都露出嫌棄的表情。
她羨慕地挂在院長辦公室窗邊,探出顆腦袋,看着一對對夫婦把漂亮的小女孩都挑走。
“砰!”地一聲,一顆足球突然打在了她腰上,伴着一聲“醜八怪又在偷看領養了!”
她一下子從窗子上摔了下去,正在發懵時,就被人握着手臂拽了起來。
十歲的楚沉單手把那顆砸了她的球丢回去,正中一個男孩子胸口,罵道:
“張慫,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你也欺負,你他媽是不是人?”
她擡起頭,隻看到他繃緊的側臉,鬓邊被蜿蜒汗水洗出幾條發白汗漬。
握着她胳膊的手,攥得很緊,很溫暖。
是一個保護者的姿态。
他還說她漂亮。
她看着他的側顔,眼睛驟然亮如星辰,目不轉睛。
咔擦一聲輕響。
雛鳥破殼,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媽媽。
……
【後來呢?】
靜止的空間裡,辜蘇出神地看完了那一段回放,恍惚地問系統後續。
【後來,你因醉酒失溫,凍死在家門口。】
系統一筆帶過後,再次抛出問題:
【完成我們的愧疚值任務,不但可以治好你的聲帶,回避死亡結局,還能獲得巨額财富,以及一個任意願望,宿主,你是否願意?】
【我需要做什麼?】
【讓他們愧疚。所謂愧疚值,就是讓他們半夜想到都會坐起來打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真不是人。】
系統盡量用簡潔易懂的話語解釋。
辜蘇沉默了很久,久到系統開始試探性地進行下一個流程:
【目前的主線任務就是收集楚沉的愧疚值,鑒于他目前在蹲監獄,酌情開啟支線任務,即收集穆盛洲的愧疚值。因為宿主是新人,所以本系統可以提供一些任務完成的路徑,例如告知穆盛洲當年的真相,刷愧疚值的同時,讓他幫楚沉提前出獄,然後開始正式走主線任務。】
【不過需要提醒的是,如果走這一路徑,穆盛洲的愧疚值可能不會超過百分之二十,今後也很難提升。但作為支線任務,百分之二十也能讓你得到很可觀的獎勵了。】
辜蘇慢慢地、慢慢地擡起眼,視線越過漫了一地的鮮血,投向背對着她,倉皇逃竄的曾程,繼續向前,仿佛越過門闆,看到了門後屈指敲門的穆盛洲。
在這一刻。
雛鳥長成了雌鷹,毛毛蟲羽化成蝶。
穆盛洲是愧疚值系統的支線任務,但不是她的。
在她這裡,他是她的主線任務。
是她最為仇恨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和楚沉不會走到這一步。
是,楚沉不完美。
他脾氣暴躁,沖動易怒。
還曾試圖在她未見識過這個世界之大的年紀裡,就将她禁锢于身邊。
出獄後,對她更是疑神疑鬼,不敢輕信。
可那些生病輾轉的夜,永遠溫熱的粥食,還有打着瞌睡都要守在身邊的陪伴是真的。
拳場上被一次次打到吐血,又強撐着站起來,賽後雲淡風輕交到她手上的獎金是真的。
那些相擁取暖的夜晚,縱容她伸入懷中,被冰得發抖也要幫她捂熱手腳的溫度是真的。
她不會再帶着雛鳥濾鏡看他,但依然會對他為她付出的一切心存感激。
人是不能簡單地歸為好壞的。
所以她對楚沉的感情,也不能簡單地歸為愛或不愛。
好在,她雖然沒有看透自己的真心,卻明了自己的恨意。
安徒生童話裡,小美人魚用聲音交換了雙腿,換取陪伴在王子身邊的資格。
王子新婚前夕,姐姐們遞給她一把剜心利刃。
小美人魚沒有傷害任何人,而是選擇了将刀抛入大海,自己化為泡沫,因此得到了永恒的靈魂。
系統給了她一把刀。
她呢?
她不要永恒的靈魂。
她會将尖刀刺入穆盛洲的心髒。
拖他一起下地獄。
為了楚沉,但更是為了她自己。